“鬼王”
“就是鬼王。”无极月仰着脖子底气十足，他看着高座上玄衣长袍的男人，哪怕是隔着张面具，眼底的森寒之意也如有实质一般，直直的刺向了自己。
“哈，我不信，”很快收拾好了一瞬间想撕碎一切的暴戾情绪，鬼君笑了出声，“你没看到小凤凰手指上和我连在一起的姻缘线么。”
无极月顺着鬼君的话牵起了兰陵煜的手，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那条红线，他几乎以为是这银发青年在讹自己，但就在他抬头间那远在别处的鬼君转眼间就瞬移到了红莲池旁，食指中指并起点在了他双眉间。
“再看看。”鬼君开口，无极月瞪大了双眼，没有意识一样跟着银发青年的话再次低头，这一回他看到了那条红线，果然是系在两人之间的。
兰陵煜看无极月和箫韶一个在自己身旁一个在高座上互相看着什么也不做，不免有些奇怪道：“你们在干什么？”
无极月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鬼君居然还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刚刚的一切都好像是他的幻想一般，只是他偏过身子看凤皇时，居然还能看到那根红线，那根古怪的红线将凤皇牢牢的和鬼君绑在一起，他还待细看时却突然再看不到了。
“红绳...红绳...”
“红绳？”兰陵煜给无极月看了下自己的手腕，“你喜欢？”喜欢的话他到时候买一把。
“不是。”无极月摇了摇头，发现那鬼君还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总觉得凤皇遇到这银发青年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太一样，似乎像是近乡情更怯，他若是现在说了两人天定良缘的事情，岂不是如了鬼君的意？
之前那素衣男子的话还在耳边，无极月不敢大意。
三头犬开始小声的吠叫，鬼君嫌烦，对狗说道：“别对我说，他们又听不懂。”
“抢亲！抢亲！”墨绿色眼珠子的那个头口吐人言。
“附议！附议！”湛蓝色眼珠子的头跟着吐舌接话。
“......”中间棕色眼珠子的头没有说话，半眯着眼睛十分害羞。
兰陵煜不欲和狗计较，更何况这狗或许还是陪伴了箫韶许久的，他摸着手腕上的红绳，想到密室里的凤凰残骸，本想今日起和箫韶彻底分道扬镳的心思也淡了许多，他叹了口气问道：“你之前所说还算数吗。”
“什么事？”鬼君跟着眯起眼睛，他和凤凰说过的话比一年时间里和其他人说的还多，深知自己记性不太好，鬼君干脆懒得回想。
“交换，用我的血。”
听到交换二字鬼君就明白了凤凰所说的是什么，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眼里并没有笑意：“哦？不知道小凤凰是看到了什么，才突然改变了心性要和我以凤凰血作为交换？”
“密室全部凤凰的残骸，我要带他们回家。”
指关节敲打椅背的声音响起，鬼君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呢。”
“就凭，”兰陵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自然一些，“是用凤族之皇的血作为交换。”
敲打的声音停了下来，显然鬼君明白凤族之皇和普通凤凰血的区别。传说中凤凰一族是诸神时代留下来保护人间的瑞兽，而每一任凤族之皇都是同一个人，每经过五百年都会涅槃重生，继续保护着下届人类。
只除了这一次。
关于凤凰一族为什么会让年纪轻轻的凤族太子担当起全族重任，这件事已经成了永远的秘密。
鬼君在闲来无事在人界游历的时候，也曾听过这年轻的凤皇在幼年时一直于人界流浪，但是市井之言，大多是无稽之谈。
“只是换密室的残骸羽毛？”赤红的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被那双眼睛看着，兰陵煜努力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但是他们是我的族人。”
“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借口，和这小孩口中的鬼王攻打过来，直接取走密室里的东西呢。”抚摸着盘在脚边的三头犬，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小鬼们早就乖觉的隐去了自己的身形，鬼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蠢笨，“要是你们赢了，我也会愿赌服输。”
难道是因为礼义廉耻的虚伪一套么，未免也太可笑了。
“这是我自己的家事。”祁无烨已经被困于酆都，兰陵煜绝不会因为要强取豪夺的理由连累对方，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就好，怕无极月把这件事说与祁无烨听，兰陵煜手指掐诀，催眠了无极月，直接抹掉了有关自己和鬼君的对话。
无极月睁着眼睛站着，显然是已经陷入了幻境。
“今日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还请你不要说与旁人听。”伸手帮忙合上了无极月的双眼，兰陵煜继续说道，“凤皇血我可以全部给你，不过这得要在我手刃仇人，稳固结界之后。”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鬼君轻笑出声。
兰陵煜不说话，只是看着戴着厉鬼面具的银发青年，良久后鬼君先一步妥协，笑道：“好吧，我同意了，还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以凤皇神格为誓，今日所承诺的事情不会食言，若有食言，天打雷劈，流离失所，爱而不得，恨而不能，永世不得善终。”兰陵煜没有多余动作，话音刚落，殿外就响起了紫雷劈下的声音，一道文书随着紫雷落下，飞到了鬼君手里。
“这是天契。”天契自承诺时存在，自应诺时消失，凡是结了天契的都不会也不可能有违背誓言的机会，。
踏破铁鞋无觅处，难能可贵有了凤凰血，还是一族之皇的，鬼君却觉得心情有些烦闷起来，不过是一堆死物而已，用自己换那些死物，结天契时说了那么重的话，这人果然是个傻的吧。
“你是个不怕死的吗，”想了半天，鬼君问了一句，“或者说，你根本手刃不了仇人？”
“天不生我，地不养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兰陵煜难得的用蔑视的神情看着箫韶，“灭族之仇，纵使拼尽全力也不会懈怠。”
灭族之仇是他对全族的责任，稳固结界保护人界是凤凰一族的责任，也更是现在他的责任，苟且偷生贪生怕死并不是凤皇，也不配作为凤皇。
“那么为了能尽快得到凤皇血，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了，至于稳固结界的事不劳你费心，那是风姓龙族的事情。”
“怎么不关我的事？当年的结界就有我出的一份能力。”兰陵煜要笑不笑的表情，鬼君几乎以为这个人在哭，但是仔细看过去那双眼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决不能如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在自己有限的能力里做造福世人的事，哪怕是萤火之光，聚少成多，也能驱除黑暗。
鬼君收了天契，打开密室后让兰陵煜带走了所有凤凰的断肢残骸，又跟着兰陵煜去了凤栖山。
还没到凤栖山就已经能看到环山的仙雾缭绕，那庇佑一代又一代的梧桐神树周身的火焰几年不灭，神树有灵，在凤凰遭遇灭族祭天亡魂火海的同时，树身上就燃起了不灭的火焰，誓与凤族共存亡。
无极月已经清醒过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自己打了个盹，就被带着来到了凤皇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凤宫一片荒芜，杂草从生，昔日小凤凰们最喜欢的秋千已经断裂，经过风吹日晒成了废弃的木头，兰陵煜本想让鬼君和无极月二人进凤族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等推开门后吃了一脸灰才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被困在兰台后他就一直没回来过凤栖山，走转间本来以为自己的寝宫也是一片荒芜破败景象，却发现那里居然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吩咐人做的，不去想羌少陵，兰陵煜让无极月和鬼君先呆在自己的寝宫里。
并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失意的模样，无极月和鬼君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不会在凤皇埋葬族人的时候过去添乱，无极月是自幼早熟懂事，鬼君是看出了兰陵煜此刻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兰陵煜走到了梧桐神树底下，每个自然死去的凤凰都会被埋在神树底下，这是能让凤凰一族得到安宁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让族人得到短暂的一点安宁，他伸手摸着被烈火炙烤的干裂发黑的树干，虽然神树周身的火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凤凰，但是在感觉到凤皇的气息后，那些火还是熄灭了。
神树不会有任何一点伤害凤凰一族的地方。
“我带他们回来了。”兰陵煜贴脸轻轻抱住神树，感到了一点一滴冰凉的液体从那些干裂的地方流出，他给神树擦了擦泪，蹲下身来一一拿出族人最后仅剩的存在。
不使用灵力，只是用手挖开泥土，将族人的残骸埋于神树底下，等看到一具白骨缝隙内的橘色指甲时候兰陵煜怔楞了一瞬，站起身对神树问道：“现在还有凤仙花吗？”
神树没有说话，只有一缕风代替神树的回答，卷着许多橘红花瓣飞到了那具残骸身上。
兰陵煜剪下了许多头发，将变成羽毛的头发和族人残缺的白骨埋在一起，他倚靠在神树上，自言自语道：“如果可以有下一辈子的话，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
“凤凰不是能重生吗，总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某一天一觉醒来，他们就都回来了。”
“如果我等不到的话，他们回来后找不到我，神树带着他们避世吧，再不管人界诸事。”所有凤凰一族该做的，他会全部做了。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回话，只有神树还是一如既往，沉默的守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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