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天，照惯例是不会正式开始上课的，尤其是高二高一这种班级人员产生变动的大调整年级段。
基本每个老师都会先从自我介绍开始，然后再讲讲自己的课堂秩序，作业要求和学风态度要求，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更老练一点的教师则会空出半节课来跟同学们拉近关系，通过寓教于乐的方式让同学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以此提高学生们对本学科的学习兴趣。
江文瑶显然不是能够快速跟同学建立起和平共处关系的那一类教师。
她并继续留任高一教英语，大概是八班整体英语水平相较以往提升较快的原因，来到学校的第二年居然就让她担任高二班主任。
被委以重任的感觉江文瑶很是受用，但当她看到学生名单以及报名时几张熟悉的脸庞时，这点小兴奋就全变成了重重的负担。
如果说在高一八班当任课老师的时候只是恼火，恐怕未来两年她就要气血攻心了。
江文瑶站在门口透气，跟路过的第八个——也可能是第九个老师打了招呼，然后才一脸淡漠地走进高二文科五班的教室。
她还没排座位表，现在的座位都是学生们按照先来后到自己挑的，一眼就能看出各个位置学生的小心思。
前两排没什么熟面孔，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看着她，桌面上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单看学习状态的话多半是有好好学习打算的。
中间这部分就属于随波逐流形，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中规中矩，不难管教。
最后两排角落里的桌上堆满了课本，一趴下什么也看不见，摆明了就是不想好好学习要找个地方玩闹睡觉。
嗯？
江文瑶把学生名单放在讲台上，盯着最后一排扫视一眼，目光落在一个眼熟的身影上。
方月临怎么坐在最后一排？
江文瑶虽然心有疑问，但也知道不能为了一个学生耽误大多数人的时间，因此也没多问，调整好心态后理科开始了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
作为班主任，课表上特意将她的英语课和最后一节班会课连在一起，一共两节，走流程的时间充裕。
“那么话不多说，以后两年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江文瑶。”
年轻的英语教师在黑板上潇洒写上自己的姓名电话以及其他联系方式，话音一转，将自我介绍的任务交给了学生们：“就按照你们现在的顺序，从门口第一位开始往后，做个自我介绍吧。”
第一个被点到名的学生表情十分诡异，挣扎着站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就迅速坐下了，班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江文瑶维持着持续，催促下一个。
坐在最后一排的方月临叹了口气，视线越过前排高个子的男声落到教室中间的赵谨言身上，见她不断回头看向自己，双手合十表达着歉意，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好好听讲。
前几天报名结束后赵谨言约他开学一起去教室占个好位置，结果赵谨言出了门才惊觉来例假，没办法只能半路回去换裤子。
一来一回，两人整整迟到了十分钟。
来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位置，最后一排和中间的女生堆。
方月临自然走向最后一排坐下，为此赵谨言在课间找他道了好几次歉。
现在面临在陌生同学面前进行自我介绍，方月临倒是因祸得福了。
也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讲台上，自然就没发现最后两排渐渐形成了一道以他为中心的诡异包围圈。
临下课前终于轮到了方月临作自我介绍，经过半节课的铺垫他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低声道：“高一八班的方月临。”
话音刚落，还未坐下就听见从身边传来一句带着嘲讽和奚落的：“哦~就是那个家里有两个娘的‘方少爷’？”
方家的八卦当初在麦河县闹得挺大，说是人尽皆知也不为过，此时经他这么一提，班里顿时开始交头接耳，前排的人也频频往后侧目。
方月临一下子成为了话题焦点。
他站在教室最后一排，耳边是带着没来由的恶意的嘲笑声，仿佛预示着自己未来两年尴尬又低迷的处境。
“都安静！”江文瑶一掌拍在讲桌上，怒斥：“这是教室不是菜市场，还有没有点课堂纪律了？啊？刚才是谁带头的，站起来，上来！到讲台上来说！我今天班会也不开了，就让你给大家讲笑话听！”
江文瑶本就有着高岭之花的气场，平时淡漠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就拒人千里之外，现在生气起来顿时把一群毛孩子唬的抖三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动作大了引起她注意，火烧到自己身上。
偏偏江文瑶铁了心要治治风气，不依不饶地说着：“我看刚才最后几排男声笑的很开心，再小大点声，最好让全校师生都知道，好消息大家一起笑才对，你们说是不是？”
她拧着眉走下讲台，冷眼扫过这群不听话的学生：“笑啊？怎么不笑了？”
鸦雀无声。
令人害怕的沉默过后，江文瑶终于放过他们，淡淡道：“都坐下，下课。休息十分钟，下节课咱们再来讨论班干部和调座位的事情。”
随着天籁般的下课铃响起，江文瑶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五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靠，班主任也太恐怖了吧，我魂都差点吓没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的妈呀……腿都给我吓软了。”
“好家伙，看不出来江老师这么漂亮生气起来这么凶啊。”
“我已经预感到未来两年不太好过了呜呜呜……”
最后一排的挨骂重灾区也缓过来了，男生们聚在一起给江文瑶取外号，末了坐在最外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疑惑道：“她刚才是不是忘了往我们自我介绍？”
“我靠，还真是。”
“她什么意思啊？忽略咱们呗？”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他妈多嘴，害得老子白白浪费一个吸引漂亮妹妹的机会。”
“草，我哪儿知道让她听见了？都他妈怪那个扫把星！”
聊着聊着话题又聊到了方月临身上，几人低声讨论了几句，有两人站起来，勾肩搭背地往外走，靠近方月临座位时忽然开始打闹，其中一人屈起手肘重重撞在方月临的背上，使他不受控制地往课桌上扑去。
方月临登时疼的脸都白了。
他闭眼趴在桌子上缓了缓：“嘶……”
这一幕正巧被赵谨言和她新认识的同桌看在眼里。
赵谨言当时就炸毛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最后一排，拽着两人胳膊不让他们走，愤怒地质问：“你们干什么！！欺负人是不是？！”
赵谨言声音本来就大，在八班时就有赵大喇叭的外号，现在这么一吼，别说当事人愣住了，就连后门外面路过的其他班学生也通通吓了一跳，伸着脑袋东张西望看热闹。
本意只是想恶作剧让方月临吃个苦头，没想到真让人逮住了，始作俑者一时间尴尬地下不来台，被捉住胳膊的那位高个子男声脸色变了又变，忽然一手推开赵谨言，咬牙切齿道：“你神经病吧？谁欺负人了？谁看见了？你说欺负就欺负？”
另一位也跟着附和：“就是，不是故意地碰他一下也不行？豆腐做的啊这么金贵？真他妈晦气，没有少爷的命还他妈得了少爷的病。死了没啊？没死吱个声？是不是还要讹咱们精神损失费啊？”
一番话说的越来越过分，赵谨言气不过，脑子一热，又要冲上去阻拦他们去路。
谁知两男生早有准备，高个的那位伸手直接按住比他矮两个头的女生肩膀，使劲儿一推——
赵谨言脚下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双手从身后扶住了她，并将她护在身后。
“月亮……”赵谨言站稳了，下意识要将出头的方月临拉住。在她的认知里，她的同桌总是像个任人搓圆揉扁的包子，太容易被欺负了。
方月临暂时没有理她，依旧挡在她身前，微微仰头跟对面两位男生对视，目光淡漠得像在看两块垃圾。
对视了大约半分钟，在对方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方月临打断他，背诵道：
“校规第五条，因小事引起吵架以至动手，情节轻的，给予警告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严重警告或记过处分。”
“校规第六条，故意挑起事端，引起打架斗殴，视情节轻重给予记过或记大过处分。”
“校规第八条，对于在课堂上故意扰乱课堂秩序者，视情节与其本人的认错态度，给予公开批评、警告、严重警告或记过、记大过处分，情节特别严重的，给予留校察看处分。”
有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说：“同学之间吵个架还开始搬校规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人家不是不就是无意间碰了你一下么？”
方月临顿了顿，偏头看向发声处：“校规第七条，以劝架为由，偏袒一方，使事态扩大，造成严重后果的，视情节给予记过或记大过处分。”
多嘴的人：“……”
赵谨言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赵谨言震惊了。
花季少女竟顿时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与自豪。
五班门口视线死角处，被看热闹学生引来的校长心满意足点点头，负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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