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清晨醒来的时候,宁融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是谁?他在哪儿?

    为什么他好像黏在了什么东西上?

    而且不知为何还感觉有点热,宁融揉了揉眼睛,抬头一看。

    收获了一张近距离的俊脸。

    谢既白正微微曲起单臂托着头,不知低头注视了他多久。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朝宁融笑了一下:“早。”

    如果中午十一点还能叫早的话。

    宁融下意识回复了一声相同的内容,他的大脑缓缓开机,宁融顺着谢既白俊美的脸往下垂头,逐渐对上线条流畅,肤色白皙,对方光滑赤.裸的胸膛。

    而且他的四肢此刻还正贴在对方的身上,手揽着人家的腰,腿贴着人家的腿。

    那一瞬间,宁融不禁思考了起来。

    这到底是他的人生巅峰,还是他的人生最后时刻呢?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宁融用两只爪子紧紧捂住了脸,语气中既真诚又充满了忏悔的味道。

    他缓缓张开一道指缝,小心观察着谢既白的脸色:“臣自知睡相不堪,难登大雅之堂,却不想臣的贱爪竟敢玷污龙体,臣有罪。”

    原本谢既白还挺受用宁融的话的,可是越是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味。

    玷污?

    谢既白整理衣襟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故作淡定地往床上丢了一套月白衣衫。

    “融融,换上。”

    宁融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下才拿起这件正好盖在他脸上的衣服。

    谢既白身上穿着的,和谢既白丢给他这件,显然都是一套全新的,正合他们尺寸的新衣服。

    宁融迟钝的觉得空气中飘着不对劲的味道。

    把衣服交给宁融后,谢既白这才转过身,扬起一抹笑意,而后走出了门。

    门外毫无声息地站着两名便衣暗卫。

    两名暗卫见谢既白出了门,便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起去了隔壁间的空房中。

    “朕吩咐你们的事办得如何了?”

    两名暗卫动作利落地朝谢既白跪下行礼,双手举至头顶,各递上一封密函。

    谢既白只打开看了几眼,便牢牢地将其内容记在了脑中。

    他淡淡地将两封密函放到烛火上,任其橘红色的火苗将这些全部吞噬,直到那些火焰舔舐到他的指尖,他才不轻不重地松开了手。

    “比朕想象中的有趣多了。”

    暗卫低头不语,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唯有几缕光透过窗打在这位年轻帝王的身上,映出那泼墨长发下,一双有些深沉的眼眸。

    “按兵不动,朕要看看这背后还有什么人。”

    谢既白下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命令。

    暗卫领命而去。

    穿完衣服洗漱完后,宁融有些久违的迷茫。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来着?

    宁融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出意外地幻听出了一片水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最近的记性怎么好像越来越差了?

    他原来的记性有那么差的吗?

    他甚至在屋里迈起了小碎步,一边走一边想。

    谢既白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番场景。

    他有些无语扶额:“融融,这是要干什么?”

    宁融这才止住了自己原地转圈的行为,他舒展了一下胳膊,笑道:“饭前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嘛。”

    他对谢既白严肃的说:“陛下,我在做运动。”

    “是吗?”谢既白面对宁融的时候总是莫名多出很多笑意,他抑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朕还以为,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小侍从呢?”

    宁融恍然大悟。

    他把桂平忘了!

    昨日。

    桂平拿着那张宁融给的银子,迈着自己的小碎步走到了天斋府。

    天斋府装潢十分高大上,桂平排在那跟一条小河般的队伍后面,领号等着去买糕点。

    公子说要好看的,他待会一定要多买一点好看的糕点。

    就这么站了快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了自己。

    他看着那木牌上雕刻的眼花缭乱的糕点名字,还没开始说自己想要的,面前却走来了一个形貌姣好的女侍者。

    侍者歉意的告诉他:“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们今日份的糕点已经卖完了。”

    桂平如遭晴天霹雳。

    他不知所措,手舞足蹈地指着一旁进进出出的那些客人:“他们怎么还在买,为什么我不行?”

    侍者继续歉意的告诉他:“那些客人拿的是他们提前三个月预定的冬日特供。今日份特供已经卖完了。”

    侍者见桂平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十分不忍的说:“如若您实在想买,可以办一张我们这里的金客单,在金客单上的客人可以随时来这购买糕点。”

    桂平不由自主往下撇了撇嘴:“办这个需要多少银子?”

    侍者顿时变得热情了起来:“不多不多,才一百两银子。”

    黑心店家!桂平转头就走!

    他就知道这昭国没有什么好铺子,摆明了就是要坑人的。

    桂平愤愤地看了一眼天斋府那鎏金的招牌,转过身就碰上了一颗石头,跌了一跤。

    跌倒后,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公子给他的银子看了看。

    还好还好,银子没事。

    诶,这包里怎么有张纸条?

    桂平打开纸条一看,上面赫然是宁融的字迹。

    “桂平,不要问为什么。买好糕点后,去一旁的衣服铺子买几身低调的衣服,你我各买三五套,然后去天斋府往南一里的茶水铺子等我。”

    桂平果然没有问为什么。

    他将纸条重新叠了起来,而后忍住膝盖处那有些刺痛的痛感,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爬起来的时候,面前还出现了一位好心人扶了他一把。

    “谢谢啊。”

    桂平拍了拍身上的灰,抬头一看,表情瞬间定格。

    扶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跟他们一起出宫的、谢既白身边的便衣宫人。

    宫人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唇眼弯弯的看着桂平。

    “怎么不小心啊?”

    “桂平小弟,把手上的东西给咱家看看吧?”

    桂平觉得面前人真的十分恐怖。

    这个恐怖的人将手中的木盒交给桂平,而后一边带着桂平走上回宫的马车,一边礼貌的威胁着:“今日之事,咱家也是受陛下的吩咐办事。”

    他拍了拍桂平的手,在他耳畔低声道:“陛下知道世子殿下喜欢这天斋府的糕点,故派咱家提前一步来为世子效力,这木盒里装着的便是天斋府的四季珍,希望还合世子的口味。”

    眼前太监的声音和那些太监的声音并无二样,听在桂平耳中却又尖细又阴冷。

    那个太监将宁融写的那张纸条装在了一个锦囊小包中,而后装进了自己的袖口。

    办好这些后,他朝桂平行了平级一礼:“今日你我之间这些小事,想来也不便再麻烦世子殿下。”

    “咱家相信桂平小弟的口风。”

    宫人抬着那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惨白的脸,朝桂平笑了笑。

    桂平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紧紧握住了木盒的手柄。

    好、好可怕。

    .

    “朕也是昨夜喝酒时才想起了这件事,在融融——”说到这儿谢既白还顿了顿,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你去进行你的特殊爱好的时候,朕已经派人把他接回宫了。”

    回宫的马车上,谢既白向宁融解释了一番桂平的事。

    并且掐头去尾的说了一个大概重点。

    宁融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与出宫时一样平稳,两人正对面坐着,宁融拿起一颗葡萄剥了皮,道:“这便好,臣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记性好像有些变差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那莫名其妙的心绞痛,继续向谢既白吐槽道:“陛下不知,我昨日心口也突然疼了一下,可能是最近没怎么运动睡多了吧。”

    谢既白瞬间皱眉,语气中不乏紧张:“朕回宫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麻烦太医了。”宁融摇了摇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就是因为臣太懒了吧。”

    谢既白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是宁融的倒影。

    他轻抬起右手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朕倒觉得融融挺勤快的。”

    宁融正给葡萄剥下最后一层皮。

    与来时不同,此时的马车仿佛被改造成了榻榻米,宽广的车厢里铺满了厚厚的褥子,正中间放着一张小方桌,宁融与谢既白正相面对面坐着。

    谢既白盯着宁融指尖的葡萄。

    宁融的手指十分好看,细白修长,骨节纤细分明却不突兀,指甲修剪的恰到好处,一眼看过去如同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谢既白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他的声音都带着一分沙沙的味道:“因为融融昨夜,可是在朕身上不安分的很。”

    “咳咳。”

    宁融捂住嘴,然后光速在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压压惊。

    这主角咋回事,竟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盯上的葡萄被人吃掉了,谢既白很不开心。

    他撩起眼皮,继续着自己未完的话:“半夜睡着后,便不安分地跑到朕的被窝里,腿还直往朕腰上攀,手也……”

    “别、别说了。”宁融捂住了谢既白那不安分的嘴,结巴道:“陛下再说,臣的面子里子都没了。”

    “臣给陛下剥葡萄,陛下不要再说臣的糗事了。”

    陛下满意的挑起了嘴角。

    满意的吃起了葡萄后,陛下突然开口说了另一件事。

    谢既白一如既往地用手指挑起宁融的长发把玩,眸中尽是促狭笑意。

    “有件事,朕好像忘记告诉融融了。”

    “今日,朕原本是要上早朝的。”

    咕噜咕噜。

    一颗剥了一半的葡萄滚到了桌下。

    最后,在宁融的强烈抗议下。

    谢既白不得不在进宫时和宁融走了相反的两条路。

    陛下有点不开心。

    陛下觉得他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宁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贼心虚一般,悄悄地往栖雪殿挪移。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气氛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甚至他还做作的觉得有不少宫女好像偷偷看他,不少时还有几名宫人三两抱团,神神秘秘的在说些什么。

    最终好奇心再次战胜了求生欲。

    宁融佯装不在意地靠近那些抱团的宫女那边,只听这些人好像都在讨论一件事。

    果然,那些宫女名义上是在洒扫庭除,其实都在说着悄悄话。

    “听说了吗?陛下昨夜好像没有回宫。”

    “嘘,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我也是听勤政殿里那个当值的小宫人说的,陛下昨夜根本就在宫里,但是陛下在勤政殿里……哎呀……”

    “这关键时候,你怎么停住了!”

    “听说陛下就在勤政殿里,幸了一个宫女。”

    “啊,这、这到底是哪个宫女这么倒霉?”

    “什么倒霉?会不会说话,陛下那么英俊,被他看一眼我都要厥过去了。”

    “切,鬼扯。我还以为你能编出什么话呢?昨夜轮我值班,我还能不知道陛下回没回宫吗?”

    “翠珠姐姐,我们都听你的。快说说你知道什么?”

    “陛下昨夜确实没有回宫,陛下呀——”

    “陛下在宫外养了一个妃子,昨夜听说那名妃子在宫外生产,陛下特意去看她呐。”

    “这、这可是真事么?”

    “自然是真的。”

    宁融差点忍不住鼓起了掌。

    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简直可惜了。

    谢既白昨夜不就出宫一夜吗,怎么闹的这么人尽皆知。

    他笑着摇了摇头,正欲离开,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一跟干枯的树枝,发出一道清脆响声。

    几名宫女顿时回过头看向他。

    而后纷纷拿着扫帚开始认真干活,仿佛刚才的闲聊都是宁融的错觉。

    等宁融走远了,她们才逐渐像刚才一般聚在一块,继续着刚才那场未完的悄悄话。

    “刚才走过去的那人就是楚国来的世子吧,好俊呐。”

    “别犯花痴了,那人可不是我们能惹得的。”

    “翠珠姐姐,这话怎说?”

    “哎,我便告诉你们吧。”

    “听说这位楚国质子,是要死要活非得求那位楚国皇帝,让楚国皇帝把他送来我们昭国的。”

    “啊?那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什么脑子有病,听说他呀是因为仰慕我们陛下,跪在楚国皇帝那求了三日,这才能来昭国见陛下,可惜陛下不喜欢他,他便只能一厢情愿单相思了。”

    “这可真是好深刻的感情。”

    后来的讨论是如何,宁融自然不知了。

    他走到栖雪殿后,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仿佛跟发着光似的天斋府四季珍。

    宁融笑着拍了拍头,虽然跑路大业中道崩殂,但是能有他一直想要的糕点吃也不错嘛。

    桂平与平日里有些不同,此时正咬着唇,有些纠结的绞着手指站在一旁。

    宁融显然没有注意到桂平的异样,他咬了一口精致的桃花糕,清香顿时填满整个口腔。

    他朝桂平招了招手:“桂平,来一起吃。”

    桂平本来想深沉的拒绝,但是不争气的鼻子率先一步嗅到了香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塞满了糕点。

    他抽抽噎噎:“公子,整个吼吼吃啊。”

    与此同时,金銮殿也盛行着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氛。

    大臣们在金銮殿中保持着最初的队形,距离早朝时间,此时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了。

    陛下自登基以来,可是一次早朝都没有让他们等过。

    偌大的金銮殿里不禁传出了小声议论的声音。

    不比那些武将,不少文臣年岁已高,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就这么站了两个多时辰,不乏有人早就累得不成样子。

    不多时候,一个大臣终于忍不住,神神秘秘地对一旁的好友道:“或许老朽知道陛下如今在哪儿?”

    “老徐,你知道?!”

    “说来你们这些老东西可能不信,小儿顽劣,昨日去那酒楼吃酒时。不巧便撞见了形似陛下的一人。”

    “你可别瞎说,陛下平日里可是洁身自好的很,从不去那些宫外那些地方喝酒。”

    “陛下虽然年岁小,但身上之傲骨确实是我这把老骨头也远远不及的。”一名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也跟着道。

    “重点当然不是吃酒,而是……而是当时陛下怀里抱了个女子!”

    “女子?你说什么!女…女……”

    “老朱你怎么了老朱,老许快扶着老朱。”

    “瞧你那熊样,陛下如今已二十又四,虽然陛下之前一直不近女色,但现在开窍也未尝不可啊。”

    “天佑我大昭,天佑我大昭!陛下终于开窍了!”

    “先别急着感动,听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说,陛下抱着的似乎……是个风尘女子。”

    “风尘女子又如何,陛下喜欢,封个贵妃老朽也同意。”

    “天佑我大昭!”

    金銮殿中讨论声渐重,不多时终于常德终于走了出来。

    常德一甩拂尘,和颜悦色中不乏威仪。

    大殿中顿时恢复安静,常德这才缓缓开了口。

    “奉陛下口谕,今日陛下身体不适,若无要事,诸位大臣请退吧。”

    大臣们整齐划一朝龙椅处行了一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后,刚才几位文臣仍旧聚在了一起。

    “陛下从未因身体不适退过早朝,看来老徐说得或许是真的了。”

    “这是自然,说不准明年,咱们可就要迎来小皇子喽。”

    “真是天佑我大昭啊。”

    御史老朱热泪盈眶。

    “公公请留步。”

    大臣走的差不多了后,户部尚书常叁司叫住了常德。

    常德掀开眼皮,一双老眼定定的看着户部侍郎手上的木箱。

    “随咱家来吧。”

    御书房内,谢既白正与礼部侍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从刚才到现在,谢既白一直拿着一支笔,画着他五年都没有画完的画。

    礼部侍郎便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柳真,朕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礼部侍郎柳真是当朝最年轻的侍郎,现今不过也才三十岁,面如冠玉,看着便让人感觉十分舒心。

    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除却自身过人的能力,便是眼前人数次提拔。

    更是因为,他永远知道陛下想要什么。

    他微微低着头,面上如沐春风:“那看来礼部要开始操持封后大典了。”

    他终于画完了少年的眉眼,谢既白看向画卷的目光无比缱绻。

    “可是朕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朕?”

    柳真没想到陛下的内里居然如此纯情。

    他善解人意道:“男欢女爱,无不是给与对方所想,念对方所念,陛下不妨给她想要的东西。”

    谢既白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而后抬起头,道:

    “朕想给他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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