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小就喜欢上孙策”的袁满垂头丧气坐在学斋之中,看见门口对每一名学生盘查“管制用品”的霸道兵卒,无奈嘘了口气,整个人感觉空前挫败。
贼喊捉贼,她身为受害者,什么好处没捞着,倒便宜了孙策那小子如今这般风头无两。做了校尉不说,竟然还耍起了大牌,多少天了连面都难得露一个。
又是一阵子长吁短叹之后,窗边突然冒出的黑影总算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诸葛亮像往常一样翻栏而入,甫一坐定,便眉眼弯弯笑问道:“这一大清早的,为什么就在这里唉声叹气呢?”
袁满转头看向诸葛亮,想起自己开局像打了鸡血似的定下的两个宏伟目标,一个转眼就要泡汤,另外一个……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若一直咸鱼下去,看着孙策占尽优势,以后岂不是更难扳倒?倒不如保持乐观,积极向上,说不定最后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
这么想着,袁满干笑两声,藏匿着星辰大海的乌溜溜黑眼珠光华流转:“嘿嘿,孔暗兄,多日不见,你又变得英俊了不少啊。”
她为了维持原主人设不会前后撕裂,对待周围同窗皆一视同仁,永远带着三分真诚,三分戏谑,三分蛮横,就连诸葛亮也不例外。这不,好好的诸葛孔明,在她口中就被改成了诸葛孔暗。
诸葛亮本人倒是不怎么介意,回怼道:“今天小考成绩就要放榜,我可是要上台受表扬的。不打扮得好看一点,怎么碾压众人,显得鹤立鸡群呢?”
学渣满怨毒地扫了一眼胸有成竹的少年,嘴巴撅得老高:“我恨你。”
说起来,换到现代校园,诸葛亮也是个十足的学霸。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天两头都在翘课,永远看不见用功,可每次面临各种大小笔试,他却都能拔得头筹,完事总结心得时候,还要丢下一句轻飘飘的:“哦,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吧。”让一众既不能靠脸也不能靠才华的同窗恨得直牙痒痒。
果不其然,华歆走到学斋,将前些天的考题一发,诸葛亮当之无愧又得了全庠序第一。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他上台激昂陈词一番,下面满堂同窗的脸又黑了一大半。
对于诸葛亮的恃才傲物,历史上的“三顾茅庐”事件就是一个证据确凿的铁例,要不是刘备为人谦逊、甘愿折节,估计也请不了他鞠躬尽瘁、出山辅佐。
可即便如此,也仅仅只可管中窥豹而已。
华歆对诸葛亮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堪得上是非常纵容,无数学生关于他扎草人假冒在场的小报告雪片似的飞去,也只换来华歆一句:“若有本事考个全院三甲,也由得你们乱扎。”亲自下场替他堵住了悠悠众口。
按照袁满对诸葛亮“一旦认定就全心全意”服务性人格分析,华歆对他这般姑息的做派,却依旧得不到太大尊重的原因,只怕还得一层一层剥开竹管,方得窥见全貌。
等诸葛亮回到席位,袁满用纸镇敲了敲他的案桌:“喂,孔暗兄,你旷学的这段时间,一般都在哪里游荡,下次也顺路带上我一道呗?”
诸葛亮看了看眼前不思进取的学渣,就差把“我和你不是一路人”的嫌弃写在脸上:“你确定?”
袁满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摇头晃脑皱眉道:“自古只有老师挑学生,而不能学生挑老师。我讨厌华子鱼,他的课堂,学与不学,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诸葛亮显然没料到袁满会发表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诧异道:“华师长乃当世大儒陈球之徒,卢植、郑玄同窗,号为一龙龙头。莫非连教授你个丫头片子的资格都没有?”
“自古教书树人,得先以自身做表率,立言立德。”袁满一双眼睛像照妖镜,来回在华歆与诸葛亮之间梭巡,“华子鱼德行有亏,绝非良师益友,自然是不配教育我的。”
诸葛亮好像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眼底有波澜微微荡漾:“当年你父亲驻守穰城,曾辟华师长为从事,可后来他却辞官而去,掉了你们袁氏的脸面。可即便如此,也谈不上德行有亏吧?”
袁满否认道:“一码归一码,自然不是因为这桩旧事。”
作为一个熟习历史的穿越者,她感觉自己的金手指已经急不可耐,blingbling地发着光。
华歆作为一个晚节不保的伪君子,平生做过的狡诈事迹绝不仅仅只有以下犯上、揪拽伏皇后头发一件。在东吴担任孙权幕僚的时候,他也曾诓骗奉他为上宾的孙权,想出使许都,“代主公与曹操结下盟约,更好地为东吴效力”。孙权上当放行,华歆从此一去不返,后来干脆做了曹操的幕僚,最后官拜魏国三公。
即便现在还没到狐狸露出尾巴的时候,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袁满对自己的见地很有把握。
诸葛亮以不变应万变,继续维护华歆声誉:“师长当年与王朗避难,路遇老人想要搭船,师长犹豫,王朗却将人请上船。没过多久,遇到水寇拖慢船速,王朗想要抛弃老人,师长却不允许,终究救下老人。各中品行,孰优孰劣,还不够一目了然么?”
“你这纯属矮子里面拔将军。”袁满想起演义里面的王朗是如何被诸葛亮的三寸不烂之舌给骂死的,不由有些忍俊不禁,“为人处世,难得三分糊涂,可华子鱼却活得过于清醒。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老人上船,比中途想要抛弃老人下船的王朗更加冷血,怎么就能洗白成名士高风了?”
见诸葛亮沉吟不语,她再度悠悠开口:“可遇到真正峻节清风的管宁,华子鱼就原形毕露了。前有锄菜园中,见到金子就忘乎所以的市侩,后有庠序读书,遇人华盖就当窗惊羡的谄媚,气得管宁要割席分坐,不承认他这个朋友。各中因由,高下立判,这才是真正的黑白分晓。”
诸葛亮没想到袁满一个待字闺中的女流,居然如此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倒胜却多少庠序里空有铮铮铁骨的男儿。心中一动,面上却佯装一知半解,继续说道:“你这都是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不堪入耳,毫不着调。”
“孔暗兄明察秋毫,不过碍于尊师重道的传统,看破不戳破而已。”袁满见他还在装模作样,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可我就不同了,从来不知道拐弯抹角,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这么单刀直入,有一说一,不仅契合原主人设,更因毫不矫揉造作的爽朗性格,反而令诸葛亮卸下厚重的心防,没料想袁满骨子竟与自己如此志同道合,不得不另眼相待。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拿她没有办法:“也罢,下次逃课带上你吧。”
袁满跟着同桌诸葛亮双双逃学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孙策的耳朵里。
孙策自升任校尉以来,诸事繁忙,事必躬亲,派去监督袁满的工作,便交给了孙氏宗族前来投效的部曲,崭新面孔的孙暠身上。他是孙坚胞弟孙静的长子,孙策的堂弟,一脉相承,颇受信重。
孙策放下手中刚阅到一半的公文,心不在焉地问:“前两天你不是还说,她离了我之后,日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连人也日渐消瘦么?”
孙暠点点头,例行公事地说:“之前确实是如此,不过最近,情绪看起来倒是颇有改善。”
“她和同窗逃学到哪里去了?”孙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褶皱。
“这就巧了,二人就在溪云镇。”孙暠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策兄,你要不要亲自跟过去看看?”
孙策满不在乎将手一挥:“看什么看,看见她就烦。”
未初时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一阵当西疾风吹过,鼓噪咆哮着,穿透青瓦灰墙。而满地银杏的黄叶,被卷得到处乱舞,打着旋儿一往无前飞走了。
孙暠猫着身子躲在坊门底下,被冷风吹得直哆嗦:“策兄,不是说不来么?这会儿都起大风了,估计等下还要落雨呢。”
孙策拧了拧掌间的玉扳指,眼眸深沉:“我好不容易坐上校尉之职,她若这个时候单人独马遇害,袁术发难下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孙暠冲前方挂着幌子的食铺努努嘴:“她那儿不是还有个同伴么?”
“就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孱弱书生?”孙策一记眼刀飞向食铺中正与袁满相对而坐、谈笑风生的俊逸少年,“遇到危险,十个他都不够贼党砍的。”
“嗐,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你坐镇溪云,哪里那么多贼党敢来捣乱?”
这话倒适时提醒了孙策,溪云镇不过是屁股大点的一片小地方而已。
原来,这才几日不见,袁满就如此沉不住性,非得带个男性同窗闯到领地,悍然向他示威,以便博取更多关注么?
孙策茅塞顿开,轻轻嗤了一声:“呵,这女人心计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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