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地理课的时候，江彦把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左手垂在桌子底下抖了两下，一只手机便滑了出来。
地理老师是个说话轻声细语、极其温柔的女老师，她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己在上头讲得投入，至于你听不听，听多少，一点儿不管。
所以在她的课堂上，大家都比较随便，要么躲在下面做数学作业，要么聊天的纸条飞来飞去，要么就是像江彦这样，躲在下头聊手机。
江彦十分难得地点进论坛逛了一圈，虽然没看到辱骂颜炀的帖子，但却发现好几个讨论帖里都在讲这事儿。
那些“小野种”、“私生子”之类的词语像针尖儿似的在他心头上戳啊戳，戳得又痒又疼，又疼又痒，还挠不着。
不行，这事儿毕竟是因自己而起，颜炀不计较，他不能装瞎！
他咬咬牙，把陆尧和丁冬拉进一个讨论组，将几个骂得狠的ID截图发了上去。
丁冬：“彦哥别生气！我马上去删！”
江彦一只手打字飞快：“等会儿，你后台能不能查到发帖人注册论坛的手机号码或者绑定的微信？”
丁冬：“必须能啊，我去看看待会儿发给你。”
江彦：“陆尧呢？”
陆尧：“……我这儿正上英语课，老头子看得紧，你俩先说，我下课看。”
江彦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上了头，连带着身上都觉得有些燥热。
丁冬上传了一张图片：“查到了，彦哥，就是这个人。”
江彦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机号默记下来，然后分毫不差地输入到微信的添加好友框里。
搜索结果果然不出所料，手机号所绑定的微信头像，就是那天在校门口刻意找茬的黄毛——高三C班李斌。
江彦：“今晚放学，非把这货的黄毛都揪秃了不可，都干不干？”
丁冬：“干啊！我早看他那头黄毛不顺眼了！”
陆尧：“……幼稚。”
江彦：“？？？你不上课来窥屏？”
陆尧：“窥你大爷……这事儿要不要跟颜炀商量一下？”
江彦：“商量个屁，就他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跟他说了，还能去拔毛吗？”
陆尧想想，说的也是：“行吧。”
丁冬：“彦哥昨晚果然熬夜做题了，都会用俗语了/大拇指。”
江彦：“滚。”
*
放学时，江彦刻意让丁冬去A班给颜炀带了个话，说他们仨今天要一起吃个饭，补习的事儿就往后推一个小时。
颜炀心里隐隐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有关，再想问的时候丁冬和陆尧已经跟江彦一起跑得没了影。
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江彦回头多看了两眼，没看到拔尖儿高的颜炀跟过来，心里头才觉得松下一口气。
陆尧鄙视他道：“明明是帮他打抱不平，却搞得跟做贼似的，你心虚什么？”
江彦斜他一眼：“你懂个球……不是说了么，要是被他知道了，铁定不肯我们去干那小子。”
“就是！”丁冬跟着附和道，“之前黄毛在论坛里搞出那么多风波都没来得及收拾他，正好今天一块儿算。”
“就你？不被人收拾就不错了。”陆尧笑了笑，仗着自己个儿高，使劲儿在丁冬脑袋上糊了一把。
丁冬拍开他的手，十分宝贝地把一头乱毛重新顺了一遍：“……我有彦哥！”
“你俩闭嘴。”江彦突然压着嗓子说，“黄毛儿出去了。”
丁冬和陆尧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黄毛和几个狐朋狗友道别后，一个人走出了校门。
江彦嘴角一翘：“跟上！”
黄毛在离开校门后不久，就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巷子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一点淡黄的光衬得这一片更加寂静。
黄毛走到一处突然停了下来，江彦有些诧异，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彦哥，你平时不都爱走人前头的吗？”黄毛回过头，邪邪地笑着说，“怎么今天，愿意跟在我屁股后头啦？”
江彦呛他道：“教训你之前，先给你点脸嘛。”
“是吗？”黄毛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似是早有准备一样不紧不慢地说，“今天那个顶级Alpha没一起来呀？”
“干你屁事……”江彦懒得跟他啰嗦，顺脚将地上的一粒石子儿踢了出去，正中黄毛的膝盖。
他还想着早点回去找颜炀补课呢。
石子正中麻筋，黄毛的膝盖软了一下，一只腿跪在了地上。
丁冬狂笑：“来来来，叫声爸爸听听？”
黄毛咬着牙，转过脸朝后面吼道：“你们瞎啊！那Alpha没来，怕个鬼啊！”
江彦抬起头，数数走出来的六七个人，根本没在怕的。
丁冬有些紧张地往江彦身后缩了下，惊讶道：“他们不是在校门口就分开了吗？”
陆尧冷笑：“这都看不出来？他们料定了阿彦会替颜炀打抱不平，故意在这儿等着的。”
“操……这帮吃软怕硬的孙子！”丁冬骂道。
江彦一只手架在丁冬肩膀上，眯着眼问他：“你哪儿看出哥哥软了？”
丁冬的脸颊泛起一点红晕：“……你不软。”
江彦听着，自己也觉得味儿有点重。
他清咳一声放开丁冬，双手插兜拽拽地看着黄毛：“速战速决，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
黄毛嘲笑道：“都分化了，还瞎比划什么拳脚？”
陆尧眉头一皱，对江彦说：“他身后这几个都不是低级Alpha，阿彦，你小心点。”
麻劲儿一过，黄毛站了起来，他歪着嘴角，明明是在笑，看上去却丑得跟歪嘴娃娃一样，显得有些滑稽。
“彦哥……可别太早就下跪哦。”
话音刚落，黄毛和他身后的Alpha肆无忌惮地释放出了信息素。
不得不说，这些人长得丑，信息素味道也难闻得狠，就像是进了某间劣质香水店，铺天盖地的低级气味熏得人有些头晕。
陆尧把江彦拉到自己身后，也释放起了高浓度信息素。
陆尧的味道，是恬淡的栀子花。
几乎是一瞬间，漫天的栀子花香沁入鼻腔，江彦虽觉得栀子花香的味道很高级，但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安抚，顶多就是觉得没那么呛人了。
几种Alpha的信息素搅合在一起，江彦靠意志力拼命顶着，可脚脖子还是不听使唤地软了一下，丁冬立即扶住他问：“彦哥，没事儿吧？”
江彦摇摇头，捏得拳头“咯咯”作响：“陆尧，揍他们。”
“好说。”
江彦屏住呼吸，两眼泛红地盯着正耀武扬威的黄毛，他飞快地跑上前，在距离不到五米时突然伏下身滑了过去。
长腿一扫，被陆尧吸引了注意力的黄毛猝不及防，当即摔得个四仰八叉。
黄毛嗷了一嗓子，三个人立即上前缠住了陆尧和丁冬，其余的，把江彦围了一圈。
没了栀子花的帮衬，江彦显得势单力薄。
突然，一股厚重的檀香冲进小巷，不似江彦分化时闻到的悠然，也不似他醉酒梦里嗅到的绵长，这股檀香的味道如同一方大鼎从天而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连陆尧这样身体素质还不错的Alpha都觉得十分压抑，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江彦那边看了过去。
江彦的表情，惊愕、诧异，却并不痛苦，甚至……还有一丝享受。
这时候，黄毛支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他粗喘着，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他不服气地瞪了江彦一眼，对其他人道：“走……”
想跑？
江彦回过神，抬起腿冲着他的肩膀重重地劈了下去。
黄毛被踩翻在地，痛苦地嗷嗷叫。
而其他的Alpha已经被这压人的信息素驱得无影无踪。
江彦揪着黄毛的衣领往丁冬跟前一扔，道：“给我剃了他的黄毛！”
丁冬乐此不疲，拍着胸脯说：“彦哥放心，保证一根不剩！”
巷子里的檀香味道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彦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黄毛头上还能留几根头发，刚刚的檀香气味充分证明了他分化时闻到的不是错觉，而这个帮了他两次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帮他？
他想找到这人，弄清楚问题的答案。
可是檀香和其他味道不同，它气味均匀，很难让人察觉到信息素的来源方向。
不过，江彦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阿彦，你去哪儿？”
“你们办完就回去，不用跟着我。”
江彦跑出了巷子，他看着大路两侧行人纷纷，脑子有点懵。
这他妈要怎么找？
总不能每看见一个人就上去问：“能给我闻一下信息素吗？”
那别人肯定以为他不是疯子，就是骚。
江彦的眉头越蹙越紧，他想去马路对面看一看，一转身，却和一少年撞了个满怀。
他好像闻到了檀香味，就在这人的衣服上！
抬起头，他的目光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撞了一下。
“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
江彦看他觉得陌生，但他身上却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
怎么好像没在学校里见过他？
江彦问：“你也是金江的学生？”
少年清秀的眉眼弯了弯：“是的……刚刚怪我走得急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江彦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能把你的校服借我看一下吗？”
少年虽然诧异，但还是把校服脱了下来。
江彦转过身，拿起衣服凑近鼻子闻了闻。
果然是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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