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我和阿来平安到达海拉尔。
和叔叔挥手再见,我和阿来骑马进入市区。
不得不说,一个地方一个样貌。虽说同是城市, 但呼伦贝尔的市区海拉尔, 和上海市区, 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其一是楼更矮了,路更宽了。
海拉尔没有上海那么多的高楼,沿街多以平房为主。四下望去, 偶尔有那么一两栋三四层的楼,基本上就算最高的了。
而海拉尔的道路更是和上海不同。在上海的外滩, 道路大多挤在洋楼之间,很是狭窄,两辆车擦肩而过都很费劲。而在海拉尔,道路就像不要钱一样宽到没边。马车和行人稀稀拉拉地走在土路上, 扬起层层灰尘。路边上马蹄不常踏到的地方,甚至长起了野花野草。与尘埃落下后的明净蓝天遥遥相应, 倒也别是一番景致。
其二在于,这边的民族风情十分明显。
街上的路标是蒙汉双语的。再往小路走走, 一些不那么正规的标牌则只有曲里拐弯的蒙文。街上四处都是穿着蒙古袍的男人女人, 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蒙语大声交谈着。另外有些人穿着更加独特的服饰,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一些我更加听不懂的语言。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像是蒙语, 便问阿来。
阿来告诉我,其实他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大概能猜到,他们应该是鄂温克族, 或者达斡尔族。因为海拉尔附近, 有鄂温克族自治旗和巴彦塔拉达斡尔民族乡。那达慕大会期间, 他们族中骁勇善战的子弟,也会前来参加那达慕大会。
“不过,”阿来拍着胸脯一脸骄傲补充道,“他们参加归参加,可从来没有拿到过冠军。因为冠军永远是我们蒙古族的,哈哈。”
我忍不住捏他脸蛋,“臭美”
前面,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大河将市区分成了两半。这条河相当宽阔,却又格外平缓。泥沙因此全部沉淀在河底,显得河水明镜一般清澈。
阿来告诉我,这条河叫做伊敏河,自南向北流。河流上游有个伊敏河镇,河流向北流出海拉尔市区后,会汇入海拉尔河。然后一直向西,流到国界线上,汇入宽广的额尔古纳河。
阿来还说了,不要觉得奇怪,草原的河流基本上都是这样,弯弯曲曲的。
轮到我摇头晃脑地显摆了,我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因为地转偏向力,越是平缓的地区,便越容易出现这样的河流。”
阿来瞪大眼睛看着我,显是没料到我的这番话。我享受着他渐渐充满崇拜的目光,心里嘿嘿直乐。不过是卖弄一个地理学的小知识罢了。唉,早知这样,我就该多多卖弄
中午,阿来带我到了一家蒙古族的传统餐馆。餐馆外面拴着好几匹马。等我和阿来拴好马进入餐馆,里面果然坐满了人。店内很是喧哗热闹,油烟味四散,上菜声,交谈声,喝酒划拳声此起彼伏。我和阿来很艰难才找到一个位置。都累坏了,屁股一沾凳子就再也舍不得动了。
阿来点完菜之后过了很久,菜才呈了上来。我盯着冒着蒸汽的几盘菜食欲大开,那股子香味恨不得透过鼻子直钻我肺管子。阿来一一向我介绍
这盘红白相间的叫做蒙古血肠,是用羊小肠、羊肉糜和着鲜羊血蒸至喷香做成的。红的肠是掺了羊血的,白色的肠则纯粹是羊小肠和鲜嫩的羊肉糜。
我这人吃东西没什么忌口,只要是好吃的我都爱吃。因此夹了一块便送入口中。只嚼了两下,那股鲜香便充满了我的味蕾。我不由得“嗯”了一声。
“怎么样”阿来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特别好吃”我吸溜着口水,有点儿大舌头,“肥瘦搭配得特别好。既不寡淡,又不腥气。那点儿肥嫩的羊肉脂一进口中就化了,衬得瘦羊肉和羊小肠特别地香。又刚刚好能压住羊血的腥味,肥而不腻,好吃”
阿来听得一脸神往,仿佛我这一番评价,给食物添注了灵魂,让本就美味的食物变得更加让人垂涎了。
“不愧是小志,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他嘿嘿乐,又给我夹了一个黄色的小包子,说让我吃。
我用筷子一扎,滋滋油花就冒了出来。我瞬间食欲大起,狠狠在包子上咬了一大口。尝出里面有鲜嫩的牛肉,喷香的血肠,以及爽口的腌酸菜。几者的味道相互融合,简直就是把“美食”二字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包子了
阿来身子往前倾,“怎么样,怎么样”
我一口气啊呜啊呜,把剩下的包子悉数塞进嘴里。满口都是鲜香的汁水,哪还顾得上说话只瓮声瓮气地打发他“好吃好吃”
他捧着小脸等了好一会儿“就没啦”
说话间我已经将那几样菜各尝了一遍,什么蒙古馅饼、手撕牛肉、奶豆腐、马奶酒,各个让我恨不得口水飞流三千尺。我一抬头“什么没啦”
“你的点评呢”他说。
我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笑眯了眼睛,合着他还等我给每道菜写一百字小作文呢。
反手拿筷子在他脑瓜敲上一下,“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屁话”
晚上的时候,我和阿来闹别扭了。
起因是一件小事。
在人民宾馆排队订住宿房间的时候。阿来从后面扒着我的肩膀,听到队伍前面的人说的话,便问我“小志,双人房和大床房有什么区别”
天这个时候已经黑了下来,队伍里挤满了人,全是奔着那达慕大会来的,大厅中满是挥之不去的汗味。
舟车劳顿了一天,我身上也黏腻腻的。能不能订到房间还不一定,心里难免有些焦急。阿来这么紧紧地扒在我身上,让我有点不舒服。下意识偷瞄周围人的目光,生怕有人在看我们。
我如实跟他解答“双人房就是一个房间里有两张小床;大床房就是一个房间里有一张大床,能够睡两个人。”
他“哦”了一下,便不再做声。双手抓着我的胳膊,脑袋抵在我的脊背上休息。
我身体僵直,不大敢动弹。
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前台看了我和阿来一眼,先用蒙语,见我听不懂,又用汉语问“订什么房间”
我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我,脸上像有火在烧。我悄无声息挣脱了阿来的手,问“还剩什么房间”
前台翻了一下本子,又抬头看我“双人房两间,单人房五间。”
见我没说话,才又补充了一句“哦,大床房也还有一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莫名觉得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嚷嚷着催促了起来。我额头冒汗,匆匆低下头去,压着声音说“一间、一间双人房”
“好,”她把钥匙给我,“三楼往右拐第二间就是。”
我把钥匙攥在手心,艰难挤出人群。上楼梯的时候才发现,阿来已经不在我背后抱着我了。
我连忙扭头四下环顾,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从人群中慢悠悠地晃了出来。撞上我的目光,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做,没有对我笑也没有跟我说话。只是耸了耸肩,头别向一旁。
我似乎听到他“切”了一声。
我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寻常,只催促他快点儿走。
等开了房间门,他一句话不说,挑了靠里的一张床,脱了衣服就躺了上去。
他扔袍子时很用力,袍子上面的金属扣撞在椅子上,“叮”地一响。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了,解纽扣的手指停住,问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盖着被子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简陋的床板被他撞出“咚”的闷响。
一天下来累到不行,我有点儿火了。又这样,又这样,怎么总是一言不合就甩脸色我努力平心静气,耐着性子问“我怎么惹着你了”
他头蒙在被子里,不说话,跟死了一样。
我懒得理他,躺到床上,用力一摔被子,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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