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是从半个月之前开始的。那天,村口张家的两个小孩夜里出去解手,好久也不见回来。这家人急忙出去四处寻找,却遍寻不见。村中人听说了,打着火把连夜去四周山林里找人,可孩子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踪影。
这两个孩子失踪不说,许多当晚外出的村民回到家时发现,自己的子女竟也不见了。
村里一时人心惶惶。没有消失的孩子们全被锁在家里,丢了孩子的大人加紧出去找寻。可是半个月来,每到太阳下山之后,村里总要丢失几个幼童。是以人们晚间渐渐不敢出门,只能待在家里死守。但百密终有一疏,经常是大人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便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到如今,村里的竟只剩下了两户人子女尚在。
现下,丢了孩子和尚无子嗣的男人夜里都聚集到这两户人家守候,村子四处也都布下了陷阱。但除了等待“妖怪”自投罗网,众人可谓是毫无办法。
孟了听完这群人诉说,想道:吸食孩童精气的确是妖怪的一种修炼邪道,但恶灵又不需要修炼,要孩子做什么?可如果说此事和林珩毫无关系,似乎也说不通——半个月前,正是他逃脱的时候。
她想了想,索性问方才哭哭啼啼的农妇:“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林珩的?”
这话一出,围在他们身边的村民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方才那壮汉率先开了口:“姑娘认得林珩?可惜,他一个月前已经死了。”
“哦?”孟了装作惊讶的样子,“怎么死的?”
“这……”他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才说,“是被他儿子杀了。”
“被他儿子?”
“不是亲儿子,是个养子。”
“那也是伤天害理了。”孟了顺着他的话说,想套出更多内情来。这边锦官却嗤了一声:“未必。”
孟了思及她的身世,也在心里嗤了一声。却听有个村民附和道:“的确未必,这林公子杀父,却也有缘由。”
“哦?”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
林珩是在十八年前来到的苏庄。那天,他怀里裹着个婴儿,腰上配了柄宝剑,骑着马停在了村前。正是农闲之时,许多村民在村口大树下乘凉,看见个高大英武的男子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娃娃,手足无措地走过来,问:“各位乡亲,有……有奶吗?”
林珩当时的样子实在是窘迫,加上那孩子已经哭得喉咙都哑了,大家于心不忍,就将二人带到一户刚生了孩子的人家,叫那农妇给孩子哺乳。
孩子吃饱了,林珩从马上驮着的大包裹里拿出一锭银子,要当作谢礼。乡里人没见过这种大钱,哪敢收下?推脱之中,林珩说,不如你当我孩子的乳母,这些钱就算定金了。
从此之后,林珩就租住在了这户人家的后院,方便喂养他的孩子。
久而久之,他和村民们渐渐熟络,便说起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他是京城的一个小武官,名叫“林玉行”,因为犯错而被革了职,刚生下孩子的妻子因此悲戚而死,只留下他们爷儿俩收拾行囊回乡。到了家乡,自己的父母已逝,亲友也不待见落魄的他,所以只好带着才几个月的婴儿远行。
村民们怜惜林珩的身世,对他多有照顾。从此,他便留了下来,一留便是十八年。
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当过京官的人,手里有些银子。很快,他就请人在村里建起了几间宽敞漂亮的房子,接着,他又从镇上的大地主手里买了苏庄小半的田地,地有了利润,又在镇上做起了生意,逐渐成了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富户。
林珩就这样在苏庄扎下根来,那婴儿也一天天长大了。林珩非常疼爱儿子,甚至为了怕后母给儿子委屈受,而拒绝了无数媒人的说亲。这小公子林忆也有出息,聪敏好学,孝敬父亲,将家里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父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算是滋润。
就这样到了半年前,镇上来了个云游的京城人士。此人在饭馆里和当地人侃大山,聊到了这个富甲一方的林玉行。他问起此人的来历长相,越问越细,最后喃喃地念叨着他的名字,豁然开朗地笑起来。周围的人皆十分好奇,问他为何。起先这人不说,后来两杯酒下肚,终于半醉半醒地吐了口:
原来,这林玉行并非什么被革职的京城武官。他原名本是“林珩”,乃是先皇的心腹禁卫之一。十八年前,先皇驾崩,三皇子杀太子篡位。为了肃清朝野,他密令林珩去灭一个大臣的门。
这大臣与林珩素来交好,是个忠直之士,他不屑于效忠弑兄夺位之辈,便递了辞呈准备携妻儿还乡。就在他离京前夜,林珩说要为他送行,这大臣不疑有它,还专门设宴款待。未曾想到,酒过三巡,原本亲密无间的兄弟竟突然变脸,拔出剑来!
那一夜,这大臣一家几十口人,无一逃脱被砍杀的厄运。
做完此事后,林珩自己也不知所踪。因为他完成了任务,所以皇上也没有再追查,任他去了。
听说当夜在府上的人,连奴仆都未幸免于难。只有一件奇事:大臣的儿媳生前身怀六甲,尸身的肚子却干干瘪瘪,有流言说是林珩良心发现,保留下了这一线香火。当然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一则传言罢了。
林玉行出现在苏庄的时间便是在此事发生前后,相貌特点也都和林珩对得上,且“玉行”合起来,可不就是个“珩”字吗?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一时之间人人都在议论,这道貌岸然的富庶公子却是穷凶极恶、忘恩负义之辈,而林小公子孝顺了十几年的,竟是灭了自己满门的仇人!
林珩的旧事被翻出,几个月之间仿佛老了十岁。林忆虽然嘴上说着让大家不要造谣,但心里的怨恨安能平息?不少人说,他迟早要为自己死去的家人报仇。就这样,父子俩的关系愈来愈差。
一个月前,林家的老仆正收拾打扫,才进厅堂,便见血流了一地,父子两人一个胸口插着刀,一个脖颈拉着条口子,已是同归于尽。原来林忆还是没能过去心里那道坎,手刃了仇人,自己随即自尽,算是报偿了林珩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故事说到这儿,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小阵子,最终,有人说道:“道长,依你所见,这该不会是林珩……”
其他人也有些慌:“是啊,林珩生前就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如今,他回来报仇了!”
“他自己被儿子杀了,就想让我们大家都绝后!”
孟了感觉这些人的反应很有意思,不由道:“报仇?怎么林珩和众位也有过节吗?”
“这……”村民们的目光皆有些躲闪,只有几个胆大的梗着脖子道:“富人都是一个德行,更何况还是个背信弃义之徒。林珩来的时候,咱们大家怜悯他,掏心窝子地对他好。未料后来他买了地,成了大户,却不念我们的救济之恩,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他被儿子杀了,也是报应。”众人纷纷附和。
“明白了,”孟了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们今夜便还你们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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