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沉皎早早地就起来了。观露进她的屋子时，她已经穿戴整齐，哈欠连天地坐在桌前。
观露将早点放在桌上，有些讶然：“怎么？”
沉皎的眼皮几乎要抬不起来，声音也闷闷的：“今天你要带着我。”
“你伤还未愈，怎可出门。”
沉皎抽抽鼻子，抓起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道：“这道理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很愿意跟你到处跑？观露高僧，昨天是我犯贱，招惹了你那个炮仗师弟，看他那样子，非得叫几个老和尚下山来不可。我这副模样，他们还不打死我。所以，你行行好，别出去晃荡了行吗？”
观露断然道：“不行。”
沉皎早就料到一般：“这不就结了吗？所以，今天，你走哪我跟哪，爬着也要跟。”
观露犹豫了。
“高僧，活佛，大爷，这样吧，我给你贡献一个我的法宝。这个人消息极其灵通，养着几百只鸽子，几十个丐帮眼线，他从早到晚地放鸽子跟各地的眼线联系，方圆几十里有什么事儿他保证第一个知道。”
观露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沉皎先抬手：“不是我之前不告诉你，告诉你也没用，你又不是‘道儿’上人。‘通天佛’这人啊，很认脸的！我当初为了跟他搭上，可没少出血。”
“当真？”观露动摇了。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这样，他每天早上就在谷驿茶馆踩点，离这儿不到一里地。大不了你带我去看看，我要是撒了谎，立马回来就行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能怎么你？观露神僧……”
“走。”而观露不再赘言，起身向外走去。
沉皎不情不愿地起身，跟上了。两人出了门，沉皎将自己整个缩在风衣里，有些艰难地向前。观露以往行速很快，这时却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几乎与她并行。
走了一会儿，两人远远望见个茶摊，在冬日的清晨里冒着白色的热气——桌上茶点蒸汽腾腾，交谈的人也口吐白雾。这是个简陋的摊子，只是在空地上摆着几张长凳和长桌，桌子中间简单地搭了个毫无用处的顶棚。老板是夫妇两人，一同在简易的炉子前做茶和一些点心，还有个伙计，年纪很轻，跑来跑去地招呼人。
虽然天色尚早，但这里已是十分热闹。看这些客人的打扮，都不是富贵之辈，大约是要早起的仆人长工之类。
沉皎带着观露，轻车熟路地走进小摊，一屁股坐在个独饮的人对面，拉下披风的帽子，谄笑：“佛爷，好久不见。”
观露站在她身后，打量这个人：这是个鼠目鼠须的男子，一头长发披散着，将一张脸挡得影影绰绰，只有两只闪着精光的眼偶尔在发间出没。
他喝了口茶，似乎将两人打量了一通，对沉皎说：“帽子戴上。”
沉皎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四下看了一通，突然转头将脸遮住，骂了句娘。
观露不解，不由上前一步。
而那个“通天佛”呵呵笑了声，从袖子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小沉流年不利，这点警觉也没有了？走吧。”说着，他便自顾自地站起来，朝前走了。
沉皎几下将帽子戴好，伸手要观露扶她起来，低声道：“快走快走。”
观露不明就里地跟着“通天佛”走，问沉皎道：“怎么？”
“还能怎么，有个王家的家丁。可别让这冤家瞧见了！”
观露听了这话，就要回头望，被沉皎一拽：“祖宗！别惹事了行吗，走你的！”
两人就此闷头跟着“通天佛”在凉州城北的巷子里三拐两拐，回到了他的住处。
这个“通天佛”穿着普通，每天还一大早去小茶摊上用早点，但却坐拥一座三出三进的宅子。这宅院隐藏在一条普通的巷子里，大门做得极其朴素，还布满了鸽子粪便，看起来并不显眼，可进去之后，里头的布置却华丽而不失清雅，让人眼前一亮。
这院子里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可却一只鸽子也看不见。
一路上，他始终没有和沉皎说一句话，对观露更是视而不见。到了厅里，他自己坐下了，等着沉皎开口。
沉皎倒是不客气，拉着观露就坐在另外的两个椅子上，喘了会儿气，虚弱道：“佛爷，我落难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
“说吧，上次还欠你个人情呢。”“通天佛”翘起二郎腿，又呵呵笑了声。
“佛爷客气了。我就是想请你监察一下附近有什么怪事，比如妖邪害人什么的。就今天一天。”
“哦，”“通天佛”的眼神在观露的身上扫了一下，“没别的了？”
沉皎揉了揉鼻子，闷声道：“没了。”
“简单。”他敲了敲桌子，门口应声冒出来个小厮，小跑到他面前来。他向他低声交待了一串，而那小厮频频点头。随后，他朝两人一笑，复又大声对小厮道：“给小沉和观露师傅倒两杯茶来。”
说完之后，他靠在椅背上，也不管观露诧异的眼神，径自开始闭目养神。而那小厮又如同来时一般，目不斜视地小跑出去了。
沉皎见状，拍拍观露的肩膀，一副“交给你了”的样子，也仰头闭起了眼睛。
观露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因为生性话少，又面对着这样的画面，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来回向四周瞧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的小厮回来了，递给观露几张皱巴巴的纸头，又转头跑了出去。
观露一看，上头写着些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并没有什么异象。
此后，每过一个时辰，小厮都会拿一沓这样的纸头回来。到了饭点，他又端来几人的餐食。他们一点闲话没有地用了餐，“通天佛”出去了。沉皎索性将披风铺在地上，躺在观露脚边，她很快就缩成一团睡熟了。观露看她这模样，摇摇头，将自己的披风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沉皎在梦中扬起唇角。
看到这里，许久没有发表评论的孟了冷不丁地开了腔：“不行，我们的赌要改一改。”
夙华转身瞧她：“怎么，要认输？”
孟了摇头：“我算了算，这沉皎体内的青鱼儿也该开始蚕食她内脏了，所以她最近才虚虚弱弱的，有将死的预感。她一个月内不吃白饵，肯定要没命，她没命，这段记忆不就结束了吗？哪有和尚悔悟的一段。但这可不算我输。我之前哪知道她被下了青鱼蛊。”
夙华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心想，都说地府的仙官看惯了生死，个个性子凉薄，先前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一个活生生的人将在自己面前死去，还在算计赌约……不是说医者仁心吗？
他无奈地笑笑，道：“好吧，如果这样发展，便算你赢。”
“行。”孟了这才满意了，继续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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