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推个一百年,瑞朝还处于繁荣鼎盛之期,号称一声令下,万邦来朝。这元歌城也建得很是气派,九水绕城,危岭遥望,朱门高墙,粼粼的琉璃瓦。城里街市排布井然,人群熙攘,一派繁华。
孟了二人是从天上先看到的这城。远远望去,首先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这塔比城中任何建筑都高出好大一截,颇有些睥睨众生的味道,巍峨至此,却还未封顶,想必仍然在建。塔的最高处大约放了什么法器,布下一个防护结界,笼罩着四周。被这结界荫蔽着的,首先是广阔的皇宫。紧邻宫城,还有一处极为气派的宫邸,高塔就坐落在此宫的院落当中。
想也不用想,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跟皇帝当邻居的,除了楚燕衡也没有别人了。
这个楚燕衡不好好修行飞升,为何跑到凡人的地界出这种风头?看着那塔,孟了心里盘算着:这厮上次突然出现,竟然没有带着众手下捅死我,也没有暗算我,却莫名其妙地过来亲我一口,是不是说他忌惮我地府仙官的身份不打算下手呢?其实现在到了京里,人生地不熟,确实也没有别的线索,找也是没头苍蝇般地傻找,不如从他下手。反正有夙华在,倒不至于防不住他。而且,说不定真如锦官所言,此事和他有关呢。
这话还没说出口,那厢反倒先问了:“你与这楚国师是旧识吗?”
“嗯,”孟了大方地承认了,“我在人间的时候和他有过一段孽缘,最后还结了仇。”
夙华若无其事道:“哦?孽缘?”
这话要是别人问,孟了的回答一定是“关你何事?”他开了口,她却不由得斟酌一番,道:“实话说,我喜欢过他,但他没看上我。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与他两败俱伤,最后我因此而死。便是这样。”
夙华抿嘴不说话了,指尖绕着的青丝被他□□得闪了又闪。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夜他突然出现在凉州,是你……”
“我?我躲他还来不及呢!想必是他自己感应到了,找过来的。我之所以着急回去,就是怕有这么一天。”
他竟能感知得到她?确实有让两个人血脉相连,互感互应的仙法与妖术,但是此举代价不小,一般只有相爱至深的情人在山盟海誓时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夙华听到自己太阳穴跳动的声音,勒令自己闭上嘴,免得再问下去,自找气受。
静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一本正经道:“仙凡殊途。”
孟了一抬眼,便看见夙华微微皱着眉目视前方,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她不由笑了:“这都是一千年前的陈年往事了,如今只要他不犯我,我也可以不计较当年的仇。两个陌路人,相安无事罢了。”
他点点头,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到:“不如我们去找他吧。他如今是当朝国师,手眼通天,让他查个人应当不是难事。他要是不遵,我们大不了去找皇帝。但这样的动静就大了。”
夙华千般不情愿:“真要如此,不如直接去找皇帝。我会安排,不让此事传到天庭。”
“不太好。楚燕衡这个人疑心重,我们此举让他知道了,不知又要生什么事端。不过倒不是没有办法,你先下手为强,把他杀了,我们再去找皇帝也行。”
“你想让我杀他?”他神色缓和了些,转眼瞧她。
孟了笑了:“夙华仙上,我想你杀,你就会杀吗?”她拽住他的袖子,“好了,恨秋宫就在前头,我们快下去吧。”
*
二人方到恨秋宫门口,便被门前的守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这楚燕衡仿佛是在等着他们一般。
孟了有些意外,问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圣君说,”守卫一字不漏地转达道,“孟姑娘心里有我,定会回来同我再续前缘。”
“无礼。”夙华冷声道。
“小人只是传圣君话。”
“后生,”孟了叹了口气,“你若总是传他的原话,迟早会被人打死。”
守卫一愣,而后不禁失笑,向她拱了拱手,算是受教的意思。
两人进了这威名远扬的恨秋宫,都四下打量了一通。这里说是楚燕衡的府邸,却更像是一个伏魔师的道观,四周来往之人,除了仆役和守卫,便是许多身着红色道袍的弟子门人,粗粗看来,既有凡人,也有妖精。
这皇帝大约也知道自己的王朝气数已尽,病急乱投医,连妖类也不避讳了。
而楚燕衡此举,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野心?她可不信。
守卫小兵带他们兜兜转转,到了庭院深处,进了间清静的小院子。院内有棵参天大树,树下设张躺椅,楚燕衡便倚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捧了本书看,一手还扬着枚白玉书签。
余光瞥见来人,他合上书页,笑道:“来了。”接着朝守卫抬了抬手指,示意他下去。
夙华皱了皱眉。见那人起身,他移动身子,微微挡在了孟了面前。
“太微君,别来无恙,”楚燕衡说完,并不等他回复,却歪头看向被挡了一半的孟了,笑言,“了了,害羞吗?”
话音未落,成雪已出现在夙华手中,莹莹闪着寒光。
孟了见状上前:“楚燕衡,我们此行是有正事找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对杀气腾腾的仙剑视而不见,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当然。仙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们在找一个人,”孟了拿出画像,“你可曾见过他?”
“没见过,”他接过画像,打量了一阵,道,“但我可以帮忙找。他是什么人?”
“是个修道之人,作恶多端,害人的时候和我们撞了个正着,没想到让他给逃了,”孟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人,叹了口气,“我以为被夙华君震碎了灵根还能脱逃的人,定是个人物,你人脉广泛,或许认得。没想到……”说到这里,她终于将目光移开,投向夙华,“既然如此,我们自己去查。”
“好。”夙华点头,淡淡说道。
说着,两人敷敷衍衍地告了辞,便朝出走去。
楚燕衡并不拦阻。他看着他们转身,只凉凉调侃道:“千年未见,毫无叙旧之心,只肯在需要利用我之时现身,用不上我扭头便走。好啊,果然还是那个孟了。”
夙华闻言一停,孟了却拉他道:“不必理他。”
于是两人头也不回地沿原路离开。
楚燕衡目送他们远去。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良久,他如梦初醒般抬起手,只见指尖鲜血淋漓,白玉书签的碎片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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