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七岁的孟了一扔药篓和背包,发了狠几步跑上去,挡住了老道的路。
老道一咬牙,装作老眼昏花,直视着前方往左避,被她挡住,往右避,又给她拦了个正着,无法,只能跺脚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教不了你了!”
孟了气喘吁吁,不依不饶道:“你说伏灵子可以清心,漉青藤可以聚神,梨树根能化邪,你说,是不是你说的!”
老道怨道:“你这小丫头,可别把这事往我身上赖。狗可是你治坏的,难不成世上的学生动歪心思,都要怪罪先生?”
“可就是你教的呀。”孟了飞速跑去捡了背包,将绳结打开,却是一只被符咒封了的小花狗。这狗鼓得如同一丸球,身子僵着,一动不动。孟了边说,边将符咒拿开,它竟瞬时活了,挣扎落地,甩头弹爪地舞动起来,狗头上还舌头乱甩,很是癫狂。
老道士绷不住了,笑道:“让你不要逞能,你偏要,现在把狗治成这副鬼样子,却来跟我讨说法。你说,我有没有说过让你遵循古方,不可乱钻研?事已至此,我也束手无策,你能不能让这狗有尊严地死去?”
孟了急道:“可……,”她说了一半,却咳了咳,敛起了焦急的神色,“可我跟林小文打赌了,说能治好。”
老道脸上的笑意这才微微变冷:“医者仁心,你学这炼丹治药的术法,难不成就是为了打赌、炫耀,作怪?孟了,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聪颖的,却也是最没有心肝的,再这样下去,你恐怕和那王老疯一个……”说到这里,他却缄了口,咳了两声。
孟了小小年纪,听了这样的指责,竟也不哭不闹,只眼珠儿一转道:“王老疯?王老疯子也是灵医?”
“你!”老道见她完全没有听到重点,气得扭头就走,“你好自为之吧!”
这边孟了早已经又背起了药篓,拿符将那狗贴住塞进包里,风风火火地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夙华不由坐在了椅子上,笑吟吟地托腮看了起来。
孟了小时候,竟是这样。
他看着她疯跑,想起自己年幼之时。那时他修成了一门小小的法术,开心至极,走在路上不由蹦蹦跳跳。这情景被师父瞧见了,将他一顿训斥:“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焦躁得意,哪有一阙少主的样子?”经这一说,他只得把那无处发泄的快乐按了下去,重又拾起了威仪,谨记师训,从此再也没有失态过。
她却不一样。
孟了将夫子的前半句权当耳旁风,一路跑到了村子里,穿过街市人家,最后到了村尾一处荒凉的所在。这里四处都是茂密的树林,只灌木丛里分开条极窄的小径,不知通往何处。
她到了这里,终于有些犹豫了,揪着布包的带子一个劲儿往身后看。踌躇了半天,她蹲下来,从药篓里捡了些草药,从包里拿出随身的小药臼药杵,将这药捣碎,又就近抓了把沙子混合起来,揉合了放在荷包当中,成了包简易的药粉。
有了这药粉,她才壮起胆子,朝那树林深处走去。
小路越走越窄,通向一间简陋的房子。孟了看见了房子,不由咽了口口水,将手中的荷包握得更紧了。
“王老……王爷爷!”她大声地叫了出来,“王爷爷在吗?”
没人回答,她壮着胆子凑到房子近前。透过没关的窗,正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在挥刀切割着什么。他身旁大大小小的刀一字摊开,甚是精巧。
“王爷爷。”孟了又叫了一声。
这声过后,那背影一僵,手忙脚乱地就近扯了块布,将自己正在切割的东西盖住了。
他转过头来,像是松了口气,随即粗声道:“去去 ,一边玩去!”
“我不是来玩的,”孟了扒着窗棂,眼睛不住地往里打量,“我听严老夫子说,你也是炼丹师,灵医,所以才来求你帮忙。”
“他?”王老疯冷笑了一声,伸手来关窗,“他不过随口诓你罢了。孟鸣家的小鬼,你再不走,我可叫你爹来了。”
孟了却突然眼睛一直,捂着嘴指向前方。
原来方才她便一直盯着那布盖住的东西瞧,此时他一关窗,带起的风便将那布掀了起来,赫然露出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婴尸!
王老疯回头一看,暗念不好。此时,孟了早锐叫一声,扭头往回村的方向狂奔了。
“小鬼,你别跑!”王老疯见状,也顾不上收拾残局,三两步追了出去。
到底是他人高腿长,几下就追上了逃跑的小姑娘,一拉药篓将她阻住。孟了倒是敏捷,利落地将药篓一卸,继续往前蹿,口里还叫着:“救命,救命!”
王老疯见状,赶忙又气喘吁吁地跟上去,提着她的后领,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还没待他发声,却见这丫头小手一挥,竟朝她撒了把药粉。他连忙挥袖一挡,却没能完全阻住,只将一半的药粉扇到了她那边去。
孟了又是“啊啊啊”一通。
王老疯猛然被药粉一呛,不由将孟了扔下了,可后者并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涕泪横流,在地上咳嗽着。两个人相对揉脸狂咳,过了一会儿,王老疯才率先笑起来:“哈哈哈,我从医一世,竟中了个小丫头片子的药。”
夙华想进去同这老翁握手。
尚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模模糊糊听见这句,便叫道:“你还说自己不是灵医!”
王老疯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只用手抓了沙粉,放在鼻下闻了闻,抚掌道,“亏你想得出来。小鬼,你找灵医做什么?”
孟了揉着眼睛,摸索着将背包朝他一扔。
那边接住了,又放那花狗出来奔腾了一通,饶有兴趣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花吃了阴符,撞邪了,灵识破碎不保,眼见要死。我想救它,就用伏灵子一钱,梨树根二两,漉青藤三钱,佐以白玉花、芸珠,小蕈各一两,燕子血当药引,叫它服下了,没想到成了这样。”她壮着胆子答道。
屋内的婴尸可怕,但这小花狗似乎更为重要。
“有意思,”那边却再次抚掌大笑,“严峥这样的死脑筋,怎会教出你这种爱乱搞一气徒弟?难道那老头子还没教你们医书、方子吗?药可不是你想怎么用便怎么用的。”
“方子不还是将几种各有功效的药合在一起?”孟了不服气。
“哼,若是如此简单,你早学成出师了。可惜,只知药材功效,不通其损害,更不知相生相克之理。我且告诉你,你的狗儿横竖是活不成了,你若将它赠给我,我倒可以为你讲讲它为何成了这样。”
孟了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它不成了。顶多再过半时辰。”
“哦?你怎么知道?”
“把气脉呀!”此时药效已过,她没好气地站起身来,收起药篓,将花花抱在怀里便要走。
反倒是王老疯凑上去:“小姑娘,我看你很有意思。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来教你,准比你那严夫子强得多。”
孟了嘟着嘴不想理他,只大步向前,被他念叨得烦了才道:“拜你为师有什么好处?就算我以后真用得上你,你能不依吗?”
“此话怎讲?”
此时她已经快走到村子里了,远远地看见有人影。
“那桌子上的……”
王老疯赶忙将她的嘴捂住。
孟了瞪了他一眼,他便松开了,笑道:“我倒要看谁会相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胡诌。”
“就算谁都不信,我娘也会信的!”
说完这句,她又紧了紧背篓,一溜烟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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