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二十四回不忘

小说:孟婆手札 作者:肖沙冰
    天师府连战连败,伏魔师死了小半,本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妖精纷纷倒戈,而须臾宫正是春风得意时。

    孟了这次大病一场,镇日卧床。林小文撇下未婚夫婿,天天趴在她床前哭,哭得她无奈。

    她又休养了半个月,身子好了些,实在不忍见林小文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便起身梳洗,和她去西市挑新婚礼。

    两人走在街上,孟了抱歉道:“我上次过生辰,你送我绣了三月才成的荷包,可我手伤了,再没法亲手为你制作礼物,只能买了,你可不要怪我。”

    林小文:“谢天谢地,就你这绣工,要是真送我绣品,我拿出去用多丢人,不用呢又要被你骂……”

    “我看你现在就欠骂!”

    两个姑娘你推我搡地,终于有了笑颜。他们逛了几个铺子,正在说笑间,忽见街上有人为马车清道,不少人在路旁围观。两人也围上去,只见一队迎亲的队伍正在吹吹打打地往北去。这队伍极有排场,打头的两个小丫鬟俏生生,笑吟吟的,听见一句贺词,便往人群里撒一把铜钱碎银,使得路人时时沸腾,后头跟一色的枣红色高头大马,额上各用极好的流光红锦结着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队伍中间是架雕龙篆凤、极尽华丽的金漆花轿,轿后的嫁妆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孟了看花了眼:“这是哪家的小姐,好排场。”

    便有人答:“是须臾宫的贤增娘娘出嫁,新郎官是恨秋公子。”

    孟了的笑容僵在脸上。喜乐喧嚣,众人喝彩,是一副普天同乐的景象,只她怔怔的,就此沉默了。

    见状,林小文脸色一沉,拉着她挤出人群,啐道:“晦气!走,我们吃点心去,不看这对狗男女。”

    孟了垂眼笑了,心想,成亲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决定、执行的事,他们早都定好了,可他还能对我深情款款,楚公子是能人。

    林小文见她苦笑,叹了口气:“他们敢这样招摇过市,想必官府那边已经摆平。我听许仪说,楚燕衡本就结交了不少朝廷中人,如今天师府式微,先前山洞干尸的事风头又已然过去,有人向上头扇风,眼看着,天师府已经是朝廷的弃子了。”

    “我早猜着了。不然,我又为何去求他保我爹娘。”

    “你求这样一个无情之人真有用吗?”

    二人在一个点心铺子里坐了下来,点了几样茶点。

    孟了打开了瓶止痛丹,拿了一颗往嘴里送:“无怪你觉得他无情。楚燕衡精得很,要你为他付出一切,却不肯给你半点。他算得很清,讨好我的举动全是顺水人情,绝不牺牲自己一分一毫。可是呢,为了她,他可以去喝会让他痛苦万分的酒,且嘱咐旁人不可让她知晓。他在朱华城名声好,大可不去趟须臾宫这趟浑水,可他宁愿被万人咒骂,也要站在她身旁,一待局势稳定,便不惜出风头,也要风光地将她娶进门。你知道吗,我后来想清一件事,他身上的毒,并不是被夺魄击中所致,那是他从她身上渡来的。

    被夺魄击中的人虽不会立时死亡,但会当场昏厥,可他没有,因为他是从她那里渡了一点毒在自己身上。他身中剧毒走了一夜来找我,弄得血肉模糊浑身是伤,在雪地里被冻成冰人。他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她求一份解药。

    小文,楚燕衡不是无情之人,只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林小文听得呆住了。孟了摇头一笑:“至于有没有用,我想大约有,我将我爹娘这个软肋袒给他,他怎舍得不抓,能收我为他们所用,这样好的机会,他这样精明的人,不会错过的。”

    林小文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大战在即,战场上诸多变数,还是凶险。这些时日,我会日日去观里祈福,求神仙庇佑,只求此事快快平息,你好来喝我的喜酒。”

    “一定。”孟了握住她的手。

    *

    三月初,天师府观主战死,府里伏魔师的人数已锐减一半以上。

    自此,天师府无法东山再起了,须臾宫若是见好就收,还可为自己赢得些民心。可是他们没有,宁愿留下残暴的名声,也势必要将敌人赶尽杀绝。

    三月十三,天师府被攻下,溃不成军的道士们被迫逃进了后山,只派了一个去官府求援。

    从二月起,孟了便弃了医馆,随行为他们疗伤,一半是为了爹娘,一半也是为了赎罪。此时,道士们被赶到后山,孟了也背了一包袱的药材跟着,跌跌撞撞地跑到山间。

    大家负伤惨重,法力不高的几乎已经全牺牲了,只有两个例外——孟鸣与九娘。

    即便在激战中间,那边的人也从未伤他们太重。

    此夜月明星稀,走投无路的伏魔师们在山谷里围成一圈打坐,所有人的灵剑相合,用最后的灵力结成一道阵法,等待求了无数次的朝廷的援兵。

    他们虽全负伤,背犹挺得笔直,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孟了要给谁疗伤时,就去拍他的背,那人便起身到一旁让她诊治。

    一个一个看完,最后轮到孟鸣。

    父女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孟鸣从怀中拿出一本染血的书册,递给她。

    她接过翻阅,眉头逐渐纠在了一起:这是天师府关于山洞干尸案的文书,里头详细地记述了调查此案的所有经过,后头还密密麻麻地附着孟鸣收集的证据和证词,蝇头小字,竟整整写了小半册,只为证明一件事——此案非天师府所为。

    自那夜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及此事,她一直以为父亲无条件地相信天师府,没想到他真在这焦头烂额的紧要关头抽出时间去查。

    她抬头,正对上他疲惫的眼。惊愕之下,她一时哑口无言。

    孟鸣沉吟良久,说道:“孟了,这些年爹娘无能,将你保护得不够好,让你见到了诸多污秽。你看见了,我还训斥你,要你忘记。其实我并非不知世道险恶,只是不想让你成为冷漠无情之人。这样的人或许会少吃亏,却没那么快乐。拿着这个,爹娘若不在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灰心。记着,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

    那句“为何不早给我”到了她口中,又被无声地咽了下去。

    给她,便等于告诉她,因她疏忽而覆灭的是正义之师。不给,又怕她从此不信世间有义。他们定是犹豫了许久罢。

    孟了鼻头一酸:“我记下了。但我绝不会让你死,说到做到!”

    孟鸣难得地笑了,抚她的头顶:“好,了了最厉害。那年你说要做为爹做不会痛的药膏,如今醉躯膏成了最好的镇痛药……我总训你戒骄戒躁,可我啊,却总因为你洋洋自得。”

    孟了用手指把玩着项上佩戴的药囊:“爹,我也……”

    这话还未说完,她便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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