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还在打斗,且比先前还要激烈了,不时有人撞她一下,踢她一脚,她像是没有知觉般,任羽箭从耳边呼啸而过,割下几缕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眼带着泪光看父母身上插着的那剑——那是贤增的,缀满烛焰晶的一把利剑。
目光延一延,便见这剑的主人。
她倒在地上,灵脉暴凸,鲜妍面孔如今白得宣纸一般,双目大睁,写满了不置信。
她从背后受了重创,内丹被人剖去了。
抬头四顾,只见须臾宫的人打成一片,少部分人跟着青玄,而大多数……
孟了脑中的一个关节,忽而打通了。
通畅得她想哈哈大笑。
“孟了,”有人揽住她的肩膀,“不怕,我带你走。”
她朝那人怀里依过去,瑟瑟地发着抖,呢喃道:“燕衡,燕衡……”
燕衡,燕衡。
楚燕衡欲将她打横抱起,却触痛她的伤口。他只得将她扶着站了起来。她仍依偎在他怀中,畏畏缩缩地拽着他往后退:“燕衡,我们快走。”
“不要怕,我已经为你报仇了。”他艰难道。他亦有些不支,被她一路引着离开了打斗的地方。两人周遭有护卫围着。
听见他声音不稳,孟了抬起头,惊道:“你怎么了?”她抬手按上他颈间的灵脉,随即双眼蓄泪道,“是我连累了你……”
她说着停下来,咬牙给自己接上左肩,哽咽道:“快坐下,我为你治。”
楚燕衡神志本来便不甚清,又被她哭得不知所措,真的依言席地坐了下来。守卫们将两人围得严严实实。
他刚刚夺走贤增的内丹,正是体内灵气乱撞的混乱时刻,的确急需灵医的调理。
孟了从怀中掏出随身的针包。她跪坐在他身侧,从容不迫地运针扎向他的颈间,头顶,额角。
到第四针的时候,楚燕衡头上冷汗涔涔,脸上血色尽失。
他察觉了什么,抬起手想要制止她,却被她挡住了。
她将最后一针狠狠扎向他颈后。
针没入一半,他竭力格开了她的手,鲜血却仍从口中喷将出来。
孟了抬手示意护卫不要动:“很快便好。”说着,手却摸向掩在身下的那把剑——正是她方才丢下的毒剑。
趁护卫愣神的时候,她猛地将他扑倒在地,用毒剑逼向他的喉咙。
剑刃离他喉咙半寸的时候,楚燕衡拼命将她推开了,护卫亦同时围上来。孟了早有准备,并未再扑楚燕衡,而是双手握着剑柄朝四周一划——
见血封喉。
三个护卫直挺挺地倒下,另两个还在扶楚燕衡,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这个当口,孟了已经逃出了重围,挥着剑朝战场内跑去。
很快有人追上来,但都顾忌她乱挥的毒剑,皆是不敢近身,周遭混乱,他们只围住了她的身后,尚无人截她前路。
她早看好了方向,艰难地握剑往一个人的身旁去。因这剑的威力,她好歹挤到了他近前。
青玄是个狠角色。别人都下意识地闪避她挥得这毫无章法的毒剑,唯有他哼了一声,抬脚轻而易举地将它从她手里踹掉了。孟了被这一击带倒,立马扑过去抱他的腿:“带我上祭台!楚燕衡骗了所有人,揭穿他,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后头的人已经围了上来,青玄只有一瞬时间做选择。他垂首看她一眼,犹豫片刻,忽粗暴地带她腾空:“你若敢耍花样,休想我手下留情。”
两人落在高高的祭台上,孟了扑向中央的大钟,狠狠地撞了几下。待到底下人的动作有些放缓,她从怀中掏出父亲给的那本手册,嘶声道:“楚燕衡,你炮制山洞干尸案,挑拨离间天师府须臾宫,好一个鹬蚌相争,渔夫得利!”
她的声音响彻玉清观。
往祭台上扑的妖精暂被青玄挡下。他反应极快,立即接上她的话:“弟兄们,我们不应当自相残杀,即便要斗,好歹听完孟郎中的话!”
打斗并未因他这番话缓和,只是陆续有人望过来。楚燕衡刚刚从孟了方才的攻击缓过来,气息尚未调顺,苍白着一张脸远远望着她,抬手吩咐了手下几句。那几人立即领命朝祭台而来。
孟了不停歇:“你们若不信,我手上这册子里有全部的证据,此案并非天师府所为,”她不管这书有无人看,狠狠地将其掷了下去,“楚燕衡,这不是第一次了,你敢说你上一颗内丹从何而来吗?”
“什么蓬莱仙岛,什么东遥女仙,各位!凤来楼名角楚云仙儿可还记得?楚公子当真得了乃父真传!好戏子,好下贱!
十年前,你那花痴母亲被你老子请道士活活打死,楚公子才二十岁,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怎么才十年过去,忽然有了这般修为?还不是夺了一个女妖的内丹得来?
融合内丹的过程每一笔我都记录在案,随时可拿出来任诸位查阅!”
青玄将攻来的妖精都挡下了。自然不是因为他法力高强,而是因为对方动摇。
楚燕衡原本只遥望着她,现下也沉不住气,朝这边而来。
“一派胡言!”
“我一派胡言?我说的这些字字可查,楚公子你又能拿出什么凭证?再说,论花言巧语,我岂敢班门弄斧?你出卖色相,卖弄口舌,骗了一个女妖的内丹大增修为,改头换面风光回城,只为瞄准灵力更高的贤增如法炮制,如今你成功了,不止夺了她的内丹,还哄得她手下人唯你是从。
楚燕衡!你若靠自己翻身,我尚可称你一声英雄,可你只会背后捅刀,只会拿别人的性命当垫脚石!天师府与须臾宫此战,死了多少无辜之人?各位真以为楚公子把你们的命当命吗?”
台下逐渐有些骚动了,青玄的人开始主动同对手言和,打斗渐渐有平息之势,方才那手册在底下传来传去。
楚燕衡到了台下,被青玄的人拦住了。他内丹极不稳,方才又被孟了暗算一道,一时难以脱身,狼狈地在敌人之间周旋。好在他还有一些忠实的追随者,不至真落入险境。
青玄在孟了喘气的间隙开了口:“各位兄弟,平心而论,贤增娘娘待我们不薄。若不是她将我们带出东海,如今我们早死在龙王手下了!是,娘娘独断专行,脾气暴躁,可你们瞧瞧这仁慈之主,又是个什么东西?天师府早被我们打趴了,可他却执意要斩草除根,还次次派遣我带手下出战,只为了消耗我的兵士。若他光明正大地胜我,这宫主宝座我们自拱手相让,可他借敌人之手损我方之力,不拿我们的命当命,他趁乱捅自己妻子一刀!□□无情,戏子无义,这样的下流胚,还有什么事做不出?速速停手,现在悔过还不晚!”
底下一片哗然,青玄的人在呐喊:“竖子宵小!岂敢与我青玄将军争锋!”
“下流胚子!”
“龌龊小人!”
楚燕衡终于在漫天的骂声中打上台来。他双目血红,嘴唇紧抿,发丝散下一缕,手中灵剑舞得凶戾,一点不漂亮。谁靠近他,他便杀谁,不论敌我,似乎只是单纯地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孟了靠颈上的药囊维持清醒,在惨叫声中依着钟瞧他。她冷冷地笑,想道,她之前真是对他太好了,最恨他的时候,也没戳他的痛点一下。方才青玄说了什么,让他失控如此?
□□无情,戏子无义。哈哈哈哈。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为了那颗内丹,用我惹贤增妒恨,从而拿我的父母当诱饵。
风雪呼啸,秃鹫盘旋。
倒戈的人汹涌地围上来,将楚燕衡困在中心。他咬牙不肯逃,昂着头提剑血战,似乎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才甘休。
寒风打在脸上,孟了逐渐有些晕眩,迷糊中间,有人嘶声叫她:“孟了!”
她无力回应,待到剧痛传来,箭已深深地刺穿她的胸口,打在身后的钟上,发出一声闷响。
痛感令人窒息,一低头,嘴里全是铁锈味,血从嘴角和鼻孔涌出来。
她慢慢慢慢地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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