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华回到地上。
孟了在原地等得疲倦，坐在一块木料上，单手撑头睡着了。
夜深人静，又方从往事中出来，不免觉得一切亦真亦幻。他坐在她面前——她低垂着头，额发被微风吹得飞扬，惹得鼻头不时微微耸动。
夙华的心成了团扎满针的棉花，是软的痛的，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不知所措。
明知只是回忆，看到她伤痛之时，那痛仍然千百倍地传到了他的心头。楚燕衡这样的人，竟让他嫉妒得发疯。
他抬手为她将发拨开，痴痴地想道，秀秀说的对，我喜欢她。我太喜欢她了，喜欢得不知怎么是好。她若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孟了感到他的动作，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睁眼看见对面的人，她一惊，身子不由向后缩了缩，戒备道：“……你怎么了？”
夙华也是一愣，随即垂下视线：“对不起。”
她莫名其妙地应了声“没事”，提了提神：“怎么样？有收获吗？”
那边却默然。
几刻过去，孟了彻底醒了，直了身子道：“是坏事吗？”
“有一件事，我不敢求你原谅。”
“说来听听。”
“最末一层里是你的尸身。其上有一颗灵珠，可让人看见你前世的记忆。我……看了。”
这句话一出，孟了眉毛一挑，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气起：害我跑来跑去找了这么久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刚有的线索又泡汤了。这楚燕衡有什么毛病，大费周章建此等周密的结界，就为了埋个死人？话说回来，他拿我的尸体干嘛？！还有面前这位，观露的记忆扭捏不要看，到了我这倒是不客气，还不敢求我原谅，你不敢就对了！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
夙华早料到了，忙跟上：“是我一时糊涂……”
孟了铁青着脸打断他：“不必。太微君是天仙是一阙之主，说不定几万年后还要当天帝，我算什么？不过供上仙随手翻阅罢了！”
“我绝无看低你的意思，如果你想看我的记忆，我也可以给你看回去。”
这句孟了倒真没想到，一时有些接不上话，顿了顿才道：“你非礼一个女子，也可以让她非礼回去算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夙华眉头紧锁，“我……”
孟了站定回头。她头一次看到他这可怜样，顿时气消了一半，走神想，幸好锦官不在，否则看我这样凶她主子，还不得咬我？
她环抱手臂：“驾云！”
“去哪里？”夙华听了这句，心里警钟大作，正紧张间，却听一句：“今晚不睡了是吗？！”
他暗松了口气，连忙照办，驾云往白日里看好的客栈去。云上，孟了端坐不语，夙华默默地坐在她身边，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想去看看你自己么？还有那些回忆。”
孟了本来有些平息了，此时被他这么一招，又气笑了：“怎么我的前世特别精彩？你自己看不够，还邀我回去同赏？”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或许你会怀念过去的一些人罢。”
孟了用手拨着身下的云层；“我早放下了。”
她回眼，正见夙华一本正经地盯着她，便无奈道：“你不必做出这副神情。说实话，若你看的是我近五百年的记忆，我一定会同你绝交。可凡人时的事，与我而言已是前世了。孟郎中我只做了二十年，可孟婆我却做了一千年，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上一个我罢了。”
“这么说来，便是可以原谅了？”
孟了没忍住笑了：“好哇夙华，这见缝插针的本事跟谁学的？”
夙华见她展颜，这才舒开眉头，温声道：“其实不原谅也没关系，只要你不生气便好了。”
他微微地弯了眼，朝她笑笑。孟了立马扭过头去不看他。
夙华行事端方，好看得也循规蹈矩，浑身每一处都是标准的刚刚好的漂亮，矜贵之气固然十足，总让人觉得不甚真实。可只要他笑。他一笑，便是天仙有下凡态，让你痴心妄想，觉得可以够上一够。
孟了想了想：“要我原谅你也简单。你明日去把我的尸身连带密室都毁了吧，我一想到另一个自己躺在水晶棺里，肉身记忆全任楚燕衡那厮摆弄，我就瘆得慌。”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孟了抬眼，却见他神情依旧有些古怪，便道，“不准你再想我的往事。”
“抱歉。我只是觉得很为你不值。”
孟了被迫地想起千年前愚蠢幼稚又自以为是的自己，尴尬摆手道：“快别说了，没有什么值不值的。你都忘了吧。我已不是那样了。”
“还是有一点像……”夙华这话开了个头，瞧见孟了脸色变幻，连忙赶在她发火之前住了嘴，笑道，“好，我不说了。我现在就开始忘。”
“最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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