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二十六回前尘

小说:孟婆手札 作者:肖沙冰
    三千年过去,人间朝代更迭,天灾人祸早已将止墟城的痕迹彻底冲刷干净。

    按照舆图来看,当年的止墟在今时桃林县内。此县地处元歌北端,由于离都城不远,是故虽民不聊生,但并没有太多乱军。

    三人到此地后连着打探六七日,却毫无进展。年代久远,凡人不必指望,找到妖精问询也是徒然——妖类修炼到了一个程度,总要历劫飞升,飞升不成则身死,是而极少有妖能在凡间活到三千年以上。

    第八日,楚燕衡收到邻县快马加鞭送来的一封求助信,原来是因为附近山间某处河水不宁,扰得渔民无法正常捕捞,近一两月来请了无数伏魔师也无法斩除妖邪。这渔村的村长听闻国师驾临,便斗胆请他帮忙。

    楚燕衡听了这事并未放在心上,随便派了几个人去处理,没想到部下们当夜就铩羽而归。

    几个护法都受了伤,有一个更是昏迷不醒。他们互相搀扶着好歹到了桃林驻地,那个昏迷的已是奄奄一息,随行的灵医忙披衣起床医治,院子里一时嘈杂。

    听到动静,孟了起身开门,发现夙华已然在对面屋子的门口问话,便也走过去:“怎么了?”

    “是去白河的人回来了,有人受了重伤。”

    垂死的那个护法已经被安置在床上,其余几个则是筋疲力尽地仰在椅子上。灵医只有一个,来查看情况的人又多,小小的屋子里乱成一团。

    夙华顾不上同孟了多说,拨开人群到了床前,为命悬一线的伤者渡了些仙气。孟了则指挥众人:“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你,还有你留下来给郎中打下手,其余人全出去。”

    无关人等疏散过后,孟了给瘫在椅子上的一个伤者把脉,问道:“怎么回事?”

    “河里……有邪物。”那人有气无力地回答。

    “什么妖精这样厉害?”他气脉紊乱,是忽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所致。按理说这几位也有几百年的道行,竟被打成这样,对手显然实力不凡。

    她喂给他一颗固心丹,对面定了定神,叹道:“并非妖精。是一方宝匣。此物阴气极重,非我等能近。我们几人只是围绕在四周就已经受到波及,可怜周兄贸然使剑试图将其劈开,险些丢了性命。”

    “孟了,”这时夙华叫她,“你过来看看。”

    孟了便将固心丹的瓶子搁在桌上,示意几人取用,自己到了床前。

    老灵医头上汗津津的:“手臂恐怕是保不住了……右臂筋脉骨血,全被震碎。心脉也虚弱。体内阴气乱撞,实在是……”

    孟了探了探他的脉象,又检查过伤势,便运针将他的气脉调好,而后开了方子给灵医,叫他去抓药。安顿完毕之后,几个伤者已经被抬了出去,灵医抓药还未归,孟了抚着床上昏迷不醒那人右臂的伤处,同夙华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正要说话,却见楚燕衡也挑灯来了,便缄了口,一齐转向他。

    楚燕衡进了屋门,走上前来,照样忽略夙华,向孟了开口:“幸好有孟神医。否则,他的命可保不住了。”

    “嗯,”孟了随口应了一声,“你可听他们说了事情始末?”

    “听说了。这宝匣作乱的时间很蹊跷,仿佛正是你到凡间之时。我想,或许里头的东西会与我们要查的事有关。”

    “的确,”夙华答道,“不如明日我们去那里一探。”

    如今几人都受了伤,指望他们详细描述情况,还不如自己去查。

    “正有此意。”

    孟了亦点点头。

    夜已深了,见对策已经定下,孟了便准备回房休息,未料楚燕衡忽从怀里摸出样小玩意儿,献宝似地递过来:“我来迟了,方才听见了动静,但手上的活儿几乎完成,便等了等。”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塑像,被雕成了孟了的模样。桃林县以雕花桃木闻名,这里的桃木品种名贵,花纹漂亮,且有异香,是以极受欢迎。初到之时,她在街上看到有人售卖木雕,随口夸赞了两句,他便记在心上。

    孟了并没有接的意思,夙华却先开了口:“楚国师费心了,但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楚燕衡抬眼直视他,“我是给了了,不是给上仙你。”

    “她已经与我定了终身,请你自重。”

    楚燕衡一怔,拿着木雕的手指兀然攥紧。

    孟了暗自感到好笑。“定终身”这种夸张的词,自从那夜她表明心迹后便经常被夙华挂在嘴边,如今八字没一撇,他就一副山盟海誓的模样,真是有种情窦初开的可爱。

    她咳了咳:“是的,我不便收你的东西,以后也不必了。”

    “夙华仙上未免想得太多,”楚燕衡嘲讽地笑了一声,随手将那木雕扔在桌上,“只是县令献给我的小玩意儿,我瞧着像她,便送她赏玩,并非什么定情信物。况且,你们定终身?我可还未见咸池的喜轿来。这就开始管东管西,是否过于霸道?”

    夙华不为所动:“大婚的事不劳楚国师挂心,待到尘埃落定,我定然会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迎娶她做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说“唯一”的时候并没有别的意思,楚燕衡听在耳中,却以为他意有所指,用贤增的事来刺他,不由得目光一凛。

    他正要开口,孟了叹气道:“你们要吵出去吵,不要在这打扰患者。”

    “抱歉,”夙华闻言,便敛去锋芒,笑着携了她的手:“我们走吧。”

    楚燕衡在原地愣了愣,也木然跟上了。三人出门到了院中,他忽箭步过去拉住她的手腕:“孟了,你心里还有我。”

    夙华皱眉,两指并拢,抬手要击他,被孟了拦住:“别。”

    她自己挣开了楚燕衡的手,对夙华道:“你先回去安寝吧。”

    夙华看了眼她,又看一脸深情的楚燕衡,忍了又忍,才一言不发地松手离去。

    楚燕衡见他转身,方才黯然的神色便转为欢喜,轻声叫了句:“了了。”

    孟了不答,走到院内的石桌前坐下,他紧跟着:“你还恨我。”

    她摇头。

    “我不信,”他脱口而出,“可从前的事并不向你想的那样……”

    孟了听了这话,诧异道:“哦?还有什么隐情吗?”

    那人怔了怔,却移开眼,半晌才道:“……没有。”

    “哦,我只是有些惊讶。如今你仿佛对我用情至深,前世我倒没有感觉,”她挑眉看他,“已经过了这么久,当年的事你竟还未放下?”

    “一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孟了没有接话,回想了一阵方才坦然道:“那年我到了地府,打定主意不想让你得逞。悬魄让人无法忘却往事,我偏要忘,投胎的魂魄能被你感知,我偏不要与你重逢。为此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渡河,后来还研制出了促人遗忘的汤药。药制好后,我面见阎王陈情,请他准许我服下。阎王说,等几年亦无妨。我便等着。先前的十年,我还恨你,可过了五十年一百年,我便不再对此耿耿于怀,再过两百年,从前的事我极少再想起,想到也仿佛看别人的一生,”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在人间时我桀骜不驯,从不肯顺其自然,后来我才明白时间是良方。如今我不再恨你,甚至有一些理解你。当年你活得亦不容易。”

    楚燕衡一言不发,脸色愈发难看。

    孟了看向他,“我对你说这些也并非想你伤心,只是让你知道罢了。我来凡间后,本以为你一定会想尽方法报复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你对我仍有旧情,我倒是没想到。你以精气灌溉千年我的尸身,又想同夙华争夺我,这都是傻事,今后类似的不必做了。我与他是真心相爱。我们重逢这一遭,给彼此留个体面,岂不更好。”

    他两眼空洞,忽而咬着牙笑起来:“真心相爱。好,很好。”

    “好了,我说完了,”孟了并不管他的反应,径自站起身来,走出一步,却又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不知你此次是否真心帮助我们,有没有自己的打算,但你要知道,若你伤害夙华,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这话,她便头也不回地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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