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生最心动

    (我想了想,还是把老天师和芸芸的故事多写一些,不谙世事大小姐x年少轻狂小道士,有超甜的糖,还有主线剧情的信息吧大概。)

    白芸芸认识张之维的时候十九岁,刚从与世隔绝的村子里跑出来。

    白纸一张的大小姐头次见识到外面的魍魉人心,吓得只顾着逃跑。

    然后被个小道士救了。

    这道士穿得破破烂烂,鬓角也张狂着,还是个眯眯眼。

    可是白芸芸觉得他特别帅气,简直就像是族中老人讲的故事里杀蚩尤、斩夸父的应龙庚辰。

    ——雷霆震撼乎四极,充斥乎九垓,沨沨乎海水起立,此应龙之天飞也。

    而且他和应龙一样会打雷!

    于是白芸芸决定跟着这个厉害道士。

    小道士嘴巴上说不要她跟还嫌她烦,但真出了事还是会来救她。

    有时候她都没意识有危险,小道士就臭着一张脸出现把人给揍了,然后教训她两句甩甩缝着补丁的衣袖走掉。

    他也放心不下她嘛。

    哼哼,她已经看穿他了。

    “张、之、维。”白芸芸念着他的名字,“是哪个维啊,为所欲为的为吗?”

    张之维翻白眼,但因为他眼睛太小并不明显,“是’天或维之,地或载之’的维。”

    白芸芸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叫你张道长?但张道长太多了,好多人都姓张……之维道长怎么样?”

    张之维:“不要,肉麻死了。”

    白芸芸面上表情颇为遗憾,她咬了口甜蜜蜜的芝麻酥,“好嘛,那我还是叫你道长好了。”

    白芸芸对张之维认真地说,“我以后就叫你一个人道长,其他人我都连着姓喊。”

    张之维一愣,皱了眉,“你在胡说什么。”

    白芸芸咬着芝麻酥,杏子眼纯然无辜,“道长,道长你生气啦?”

    年轻道士转过身,没好气,“随便你怎么叫,快点吃完东西赶路。”

    过了一个多月,张之维要回龙虎山,白芸芸也跟着他。

    张之维以为她还是害怕外面的坏人,但白芸芸自己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她本来也不弱,就是没什么对敌经验。

    为什么要缠着这个脾气坏的小道士?白芸芸也说不出来,反正她也没别的事情干,就跟着他好了。

    她在山脚的镇子里找了份工,她还是第一次干伺候别人的事。从前都是村里的人供奉她。

    张之维偷偷叫她“大小姐”,她知道。

    ——他有天说梦话说漏了嘴。

    不过她不生气,她觉得他叫她“大小姐”听起来也不坏,特别是配上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当然,如果是温柔的表情就更好了,可惜小道士性子嚣张得很,又爱嘲讽人,绝对不可能温温柔柔地叫她大小姐。

    教训她还差不多。

    算啦,她原谅他,白芸芸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大度的人。

    在镇里打工对白芸芸这种异人来说并不累,而且掌柜也很好,常常给她放假。

    有假的话,她有时候会去更远的镇子玩,有时候会上山去找张之维。

    她和他的师兄弟们也熟识了,但张之维不喜欢她和他的师兄师弟们说话。

    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白芸芸知道他不开心。

    她说过,她早就看穿他了。

    有时白芸芸也会起坏心眼,故意和他师弟讲话谈笑,看他一个人在旁边生闷气,又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生闷气的样子。

    超级可爱,像强大的应龙变成了绒绒的毛球。

    那些日子白芸芸好开心呀,那是在村子里被当成神明敬之爱之畏之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但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那么多不一样的人,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外面的世界里还有张之维。

    她很想留下,她不想回去。

    但张之维一直叫她回家,说她家人会担心。

    是啊,他们是该担心了,她将满二十岁了,将要举行“姑瑶之仪”将最后的血肉魂魄都奉献给玉蝉炼制不死药。

    这是白氏一族存在的意义,也是她生命的意义。

    白芸芸找张之维的次数变多了,她觉得心很乱,但看到他的时候会安心一点。

    “道长。”她坐在香樟树下,水面吹来柔和的香气。

    张之维在练习金光咒,他的金光厉害又漂亮,随心而动,煌煌如金色山茶。

    “干嘛?”小道士一边将金光凝成兵戈形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他。

    ——我不想回家。

    白芸芸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你叫我干嘛?”张之维半天没听到她说话,奇怪地转头看她。

    “……道长,你的金光能不能捏出一朵花呀,我好想看哦。”白芸芸朝张之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张之维黑了脸,“我道家金光咒又不是给你捏花玩儿的。”

    她吐吐舌头,“不行就不行嘛,还凶我。”

    张之维运了运气,白芸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阳光穿过香樟树,洒下碎金般的光,有一点恰好就生在了她的眼角,细碎玲珑有如泪珠。

    这大小姐肯定是装的……张之维觉得她麻烦死了,体外的金光包裹着他,其中凸起了一块,扭曲变化着,凝结出一只纤细的小鸟。

    那小鸟飞过水面清圆的百花塘,映入白芸芸漆黑的一双眼,煌煌的金辉映亮了她白皙的脸庞。

    她伸出指尖,想碰碰这只姿态轻灵的鸟儿。

    可她还没触碰到小鸟的细喙,金光就散了,散成空气中斑斑点点的光辉。

    白芸芸对张之维气道:“道长我摸一下都不行吗!”

    张之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才不惯着她呢。

    ……

    白芸芸觉得她像是一个活在梦里的人,这个梦境美好多彩,只是天空之上巨大日晷的阴影一寸一毫地移动着。

    终于,那阴影走到了最后时刻。

    她家里人找来了。

    她的哥哥请求她回去完成“姑瑶之仪”,成为千年来埋葬于不死药执念下的又一具枯骨。

    她不能拒绝,家族供养了她那么久,她哥哥求她,那些长辈都在求她。

    这是她的命数。

    白芸芸最后一次去找了张之维,告诉他她要回家了。

    他一直希望她回家的,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那天有点牛毛雨,只能湿润人衣角的程度,如果哭的话,也不能装作是雨水,所以白芸芸没有哭。

    她微笑着和张之维道别,笑得甜甜的,比山下卖的酥糖还甜。

    但张之维没有因为她终于要回家了显得很高兴,明明他一直叫她回去的,唠叨得白芸芸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张之维想说什么,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白芸芸没有发现小道士表情的异样,也许是因为蒙蒙的雨雾,也许是因为光是维持微笑就已经耗尽她的心神了。

    “改日再见。”张之维说,他穿着打着补丁的道袍,鬓发轻狂张扬,一如初见,“你下次出来可以来龙虎山找我。”

    白芸芸在心底里轻快地反驳道:“道长,没有改日啦,这是最后一面啦。”

    她又默默地加上几句:

    “你一个人要努力练功,争取从年轻一辈的第一变成全天下的第一呀!”

    “不是也行吧,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战神应龙!”

    “不过就算你很厉害,之后下山也小心点吧,听说现在世道越来越乱了……”

    “……道长,我要回去啦。”

    “你不准忘了我,不过不用想起我太多次,偶尔想起来就行了。”

    “嗯。”白芸芸轻声回答。

    姑瑶之仪,盛大的祭典,山林深处燃起耀眼的火光,这个平静的村庄每隔二十年就会有如此的热闹。

    白芸芸坐在祭台之上,身上华丽的珠宝妆饰压得她喘不过气,佩戴的泽兰、江离、白芷等香草散发着幽然却猛烈的香,身边巫祝正大声念诵着祷词,她眼前火光缭乱,火光中族人在跳着祭祀的舞。

    作为神女,同时也作为祭品的白芸芸想起了她那块蓝底白花的头巾,想起了植满天师府的樟树的香味,想起了张之维低沉平和的声音,一字一句念《道德经》,想起了他恣意的金光咒,煌煌绮丽如金色山茶。

    白芸芸叹了口气。

    唉,她还是没碰到那只金光凝成的鸟儿,还是没听到张之维当面叫她一句“大小姐”,还是没有……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过呀。

    她的魂魄和血肉开始剧烈地疼痛,疼得白芸芸终于落下眼泪。

    她抽噎着喊:“道长……我想你了……”

    “道长你来救我呀……”

    “道长……”

    白芸芸和张之维相识于十九岁,相别于十九岁,既是生离也是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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