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琇把信纸放回案上,她没想到一直觉得很好使的玉蝉蛊背后的故事竟然如此残忍。
白芸芸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是每位“瑶姬神女”的命运——化为瑶草被玉蝉蚕食,身死魂消于双十年华。
那原身白秀秀呢,她是否也像白芸芸一样愿意为族人千年来的夙愿献身?
白琇觉得不可能,按原身那个唯我独尊的骄纵脾气,怎么可能接受高高在上的自己居然是他人食粮的这个事实。
说不定原身白秀秀也是因为知道了所谓的巫山神女背后的真相才从村子里跑出来的。
“白姑娘。”
白琇抬头,老天师执着青瓷的茶壶,又给白琇斟了一杯,碧色茶汤衬着雪白内壁,色泽清艳。
他和蔼地说:“喝杯茶缓缓。”
王也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天师,你之后没有找过那位白芸芸姑娘吗?”
老天师的声音如浮在云端,“找过,没找到。”
他又看向白琇,“小丫头,你呢,你想怎么做?”
白琇同老天师和王也都说的是自己失忆了——老天师以为她知道真相后会像白芸芸那样认命回村子赴死吗?
她解下翠绿的玉蝉放在手心。似活非活的一个蛹,散着一圈蛊惑人心的莹莹碧光。
那光亮映在她眼睛里,像是两团磷火。
老天师不悲不喜地垂着眼,静待她的回答。
这时,一旁的王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秀秀。”
“王也?”白琇看着神色紧张的王道长,奇怪道,“你干嘛?”
王也紧迫地盯着她:“你不会也想炼这个什么不死药吧?”
白琇苦笑:“怎么可能。”
她没有白氏一族的记忆,所以不太能理解白芸芸的使命感,而且白琇还得在这个世界呆够三年呢,哪能自己上赶着找死。
她执着玉蝉问面前的人:“老天师,那个……白芸芸姑娘有告诉您如果不想继续做’瑶姬’要怎么处理这个玉蝉吗?”
她记得原身也快二十岁了,所以白琇得尽快处理掉这个玉蝉蛊。然而白氏选出来的“瑶姬”修习了十多年的特殊法门,与玉蝉相傍相生,经脉相连——也就是说,如果不日日喂养玉蝉,白琇身体里的炁会不受控制暴\\乱,但这么一直养下去她绝活不过二十。
王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他和白琇第一次见面时,她身上的炁就一股一股往外冒,看得人眼睛痛。
怎么样才能切断玉蝉和宿主之间的联系……
老天师说:“废掉经脉。”
王也一惊,白琇“啊”了一声,“废掉……经脉?”
老天师静静看着茶案上的信纸,这不是白芸芸在信里写的,而是他根据她留下的信中的内容推断出的解决办法,也是唯一的向死而生之道。
他在收到信之后查阅典籍、走师访友,为她想出了这个法子。他也想好了在废去一身修为后怎么用药调养才能快快地好起来。
可惜白芸芸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也许她也从未考虑过,她为所有人考虑、着想,却将自己的心意偷偷藏了起来。
——那个姑娘一笔一划写下了一封厚厚的信,一半是她作为笼中白鸟的十九年,一半是她仿佛南柯一梦的三个月,没有怨愤,只有欢喜。
“道长。”不会老去的她似乎在泛黄的纸面上对着一身风霜的他清甜地微笑,一如在阳春面馆的初见。
“道长……”少女轻柔的声音将有些出神的张之维唤醒。他抬眼,面前的小姑娘拉了拉身旁面色不太好的男人的衣角,说:“我觉得废掉经脉也没什么。”
“老天师,除了废掉经脉之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王也实在不想用这种可能会伤到根本的法子。
老天师轻轻摇了摇头,“你们最好早做打算。”
王也拧着眉,“……您见过白家人吗?”既然神女对白氏一族这么重要,白家人现在很可能已经出来找白琇了。
“我当时没有见到。但是白家应该是早已消失的巫祝一道的。”老天师同王也说了几部古籍让他看看,也算个准备。
和现在凉山风家的巫觋不同,隐世白家的能力更原始古老——巫蛊道,祝由科,所以也更加神秘莫测。
王也应下,思索着还有什么需要的情报。
张之维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王也在年轻一辈里是佼佼者,太极功夫不弱,更别提是八奇技之一“风后奇门”传人,他可太清楚这种天资、气运都不缺的小子是怎么想的了。
他当年也是这样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世间万物在心中便在掌中。
“小王也,”张之维慢慢道,“好好护着她吧。”
“不要让自己后悔。”
*
王震球觉得张楚岚很有意思,他似乎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总会做出一些自相矛盾的事。
总之是块好料,可以用来找乐子。
但他不喜欢张楚岚靠近白琇。
在球儿的视角里,张楚岚能利用冯宝宝,那么就会利用白琇。
他们家秀秀身上那身上可算计的东西多了,他和王道长都是白琇背后的筹码,而且她人虽然没冯宝宝那么天兵,但也特别好骗。
刚回北京总部那天,白琇约他们晚上出来,把一切都摊开讲了,她还叫上了张楚岚。
王震球这才发现,白琇和张楚岚的关系在碧游村似乎突然变好了,他可不觉得白琇仅仅是因为老天师给了她《淮南子》她才叫上他的徒孙的。
她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张楚岚和他、还有那道爷一样的信任。
王震球超级不爽:王也就算了,张楚岚?
在白琇和王也来酒吧之前,他先和张楚岚喝了两杯套套话,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张楚岚一直回避和白琇有关的话题。
这就奇怪了,就算他不想利用白琇,按张楚岚的性格也不会放弃送到嘴边的获取情报的机会。
他在想什么呢?他对白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因为张楚岚也知道了秀秀的秘密,所以得慎重对待啊。
王震球决定多观察一下这家伙,这次进二十四节谷就是个好机会。
至于单独出去的王也道长和秀秀嘛,他也有了安排……
*
王也和白琇下了山,两人一起到前山吃了顿便饭就回了酒店。
“这事儿闹得……”王道长往沙发上一坐,“麻烦呐……”
“王也,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我可以自己处理废经脉的事的。”白琇不想看到王道长为难。
瘫在沙发上的王也差点没被她的话气死,他坐起来朝白琇招招手,“秀秀,来。”
白琇带着一点疑惑走过去。
王也抬起手用手背碰碰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
白琇:……
“小祖宗,您先坐下,我给您算一算啊。”
王也举起手指,说:“首先,这经脉你自己是废不掉的,要找圈儿里专业的人来,找合适的人就得花十来天或者更长。第二,废完之后本事没了就算了,你少说得养个一年半载,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这期间你家里人要找上门怎么办?”
白琇:“我可以找小栈的人……”
王也看了她一眼,接着没好气地说:“第三,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吧,你有困难我能干看着?”他要是干看着,那他还算是个男人嘛。
白琇上回在公司被王震球压着半恐吓半教训了一顿,觉得什么都瞒着他们不好,但她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而且她已经承了王也很多情了……
“你是不是又在想怎么报答我了?”王也看她表情就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他懒洋洋地一笑,“好啊。”
白琇有些吃惊,这还是王道长第一次答应接受她的报答呢!
她生怕王也反悔,赶紧问:“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都可以啊……王也笑得更深了,他凑近白琇,棕色的眸子盛着星辰的光,“那就以身……”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坨粉红色的透明物体在王道长贴过来的时候,就从白琇的小挎包里爬出来,爬到白琇的头顶从上往下“啪”地贴在她额头,并在她和王道长之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果冻,你怎么出来了?”白琇被他的咳嗽声吓了一跳,把他揪下来。
这个粉红透明的方块是王震球的外星人朋友,听说是“噗玲星人”,他可以自由变换形态,内部还能存储东西。王震球答应了夏柳青帮他找金凤婆婆,不能和白琇一起来龙虎山,所以派出果冻来保护白琇的安全。
当时白琇觉得他多此一举,“就两三天会有什么危险啊?而且我有蜈蚣蛊,再说不是还有道长吗?”
球儿眯着眼睛笑,“说不定呢。”
——王道长就是那个“危险”,他能放心就有鬼了。
果冻站在白琇和王也之间,小小的身体仿佛是王母划下的宽广银河。
王也忍不住磨牙,有完没完!浑球儿人不在都要来添堵!
“啊那个……老夫就是突然想起来,球儿认识胡兰兰,她可以做这件事。”果冻听到了磨牙声,在心里哀叹,少年哟不是老夫棒打鸳鸯,着实是因为那浑球太难缠啊。
“喔,兰兰姐呀。”白琇也想起来了,她还有胡兰兰的微信号呢。
王子仲的关门弟子,“内科还行”胡兰兰。
“我先问问她吧。”白琇给胡兰兰发了个消息,问她对废别人的经脉有没有兴趣。
她在做正事,王也不好说其他的,而且还有个果冻虎视眈眈。
他闷着气去收拾行李,找完了老天师,他们在江西住一晚就要回北京。
这一收拾,王也就在屋子角落的地毯下发现了一个八卦镜。
“嚯,术字门跟我都跟到这地方来了。”王也拿起八卦镜,“怎么跟王震球一样烦人!”
“王也,怎么了吗?”白琇编辑好短信给胡兰兰发了过去,抬头看到王道长拿着个黄澄澄的东西站着。
“先把这个解决了再去找胡兰兰吧。”王也叹了口气,“不然老被人盯着也不好做事。”
*
一片空地,风卷起阵阵草屑。
白琇站在王也身边,果冻缩在她的小挎包里,和装蜈蚣蛊的罐子呆在一块儿。
十佬术字门的门脸陈金魁,在罗天大醮上看到了王道长和诸葛青的对决,被风后奇门迷住了,所以一直纠缠王也,在北京监视王也家里人的事就有他一份。
白琇:就是王道长的私生饭二号。
一个浓眉大眼、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从远处走来。
“王大师,我总算见到您了!”他看到了王也,激动地说,又发现了王也身边的白琇,“这位是白秀秀小姐吧?”
白琇没想到十佬能认识她,她说:“是……魁儿爷您好。”
王也眯起眼,“您这是把我身边的人都查了一遍?”
陈金魁当即就给王也跪下了。
白琇吓得跳到一边,陈金魁这么不讲究,她还在旁边看着呢就下跪了?
“那个,我是不是得回避一下?”白琇有些尴尬。
“不行,你必须呆在我视线范围。”自从知道白家人可能出来捉人,王也现在可不放心她了。
“白小姐不用担心,您是王大师自己人。”陈金魁也说。
白琇:自己人?什么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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