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琇第二天也在山上，这次并没有再碰见王也。
她自然有些失落，可是能见到平平安安的道长，白琇已经很高兴了。
再说了，她再见到王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白琇能在这个世界待到张楚岚十九岁，跟以前的那些故人说不定都能见上一面，只不过他们都不记得她了。
白琇感叹，不知不觉间，她认识了不少人。
她一下便想到冯宝宝，在碧游村她和冯宝宝住一间屋子，白琇因为赵飞的死讯睡不着，宝儿姐还给她唱歌哄她睡觉呢。
冯宝宝心若赤子，即使她死在她眼前，冯宝宝也不会太伤心，白琇见了王也之后老是想起从前的事，她的鲜血骨肉是在众人面前一点一点被炼化的，那场景她想一想都觉得凄惨，张灵玉同她没什么交往还好，可球儿……
真要说起来白琇和这浑球相处的时间最长。刚认识的时候王震球因为她是全性，嘴上甜甜地叫她“秀秀”，却见天儿地作妖折腾她，后来收敛了点也还是喜欢欺负她。
但她要炼不死药救王也那一夜，球儿又是骂又是撒娇，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她心意坚决不可回转，到最后球儿竟低声下气地求她。
白琇仍记得那个时候，王震球紧紧拉着她的手，用额头轻轻抵着她，他皮肤光洁细腻，烫得吓人，又长又翘的淡金色眼睫下，莹红的瞳仁也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秀秀，别做傻事。”
声线低哑，却软得不像话，和平时歪缠她的时候不一样，王震球是真的在恳求她，白琇从不曾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
白琇想，欠球儿的两顿火锅终究是没和他吃上。
*
从武当山上回来过了几个月就到暑假了，张楚岚过了十五岁就开始打工。白琇补完课到他打工的地方，正好看到张楚岚在收银台后站着。
白琇背着书包进去，笑眯眯地说：“小哥，我要一个甜筒。”
她以为少年没发现她，但张楚岚早在她过马路的时候隔着玻璃就看见她了。他埋着头打单子，却已经悄悄笑了起来。
等收钱的时候，张楚岚抬头，还装模作样地吓了一跳，“秀秀，你怎么来了？”
白琇见吓到了他，笑得更开心了，她趴在柜台上说：“我暑假作业有几个问题不懂，来问问你，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饭。”
白琇从书包里拿钱，张楚岚摆摆手说：“我请你。”把手放到嘴边小声道，“我们有员工福利。”
白琇就把钱收回去，张楚岚背过身去做冰淇淋。
他头发有些长了，天气又热，拿一根皮筋扎了个小辫儿，这几个月个子又蹿了不少，肩膀变宽了，更显得腰瘦。
白琇知道他辛苦，虽然有贫困补助补了学费和一部分生活费，可是还是有别的要用钱的地方。白琇也只能在吃的上面多让张楚岚吃一点，连衣服也没办法给他买。他长大后在罗天大醮上那个不要脸的样子，但那是被逼的，现在白琇帮他多了他肯定不会要。
张楚岚回过身，把冰淇淋给白琇，雪白的奶油顶上淋着满满的鲜红果酱。
张楚岚看少女接过去，现在正热着，白琇从补习的地方坐车过来出了汗，浸得鬓边的发丝贴在脸上，脸颊晒出一片粉红，跟水蜜桃似的。
——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张楚岚别过眼，神思飘出去，想起被守宫砂打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梦。
白琇舔了舔冰淇淋的尖儿，唇上也染上果酱的颜色，她朝张楚岚笑笑，说她找个地方坐着等他，走的时候书包上的小玩偶一晃一晃的。
等交班的人也过来了，张楚岚去换下制服，白琇收拾好东西在店门口等他。
在暑假里当然不用穿校服，白琇今天穿了件白底碎花连衣裙，裙摆被空调冷气吹得扬起来，像朵半开未开的吊钟花。
张楚岚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步子越来越快。
白琇苦恼地抱着书包，“今天晚上去哪里吃好呢。”
张楚岚揪了揪她书包拉链上的玩偶，“都行。”
白琇想起了什么，忽然微微一怔，“火锅怎么样？”然后又摇摇头，“大夏天的吃什么火锅。”
这是张楚岚第二次看到她这种神情，好像在思念谁。
她又在想武当那个她认识、但人家不认识她的道长么，可上回去武当山，她也没有要找人的意思。
*
一起吃完饭，张楚岚把白琇送到离家一个路口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进小区了才离开。
张楚岚一直很害怕，害怕白琇会突然收回她的善意。其实他头回见面就对白琇有好感，但初中白琇凑上来的时候，张楚岚一直不冷不热的，他一方面是害怕这甜蜜的饵后挂着锋利的鱼钩，一方面也是怕某一天，白琇就不理他了。
害怕着害怕着，这么多时日下来，他已经舍不得了。
白琇对家里的说法一直是和女同学出去玩，她舅舅舅妈做生意挺忙的，平时也很少在家，所以白琇一直没被拆穿。
加上一个放假回来打掩护的哥哥，更没什么担心的。
“阿琇，你回来啦。”舅妈看到她进家门，亲热地招呼，“正好，舅妈跟你说件事儿。”
白琇发现她面色不太对，沙发上李川看着白琇叹了口气。
他叹气，自家妹妹这段校园恋爱要夭折了。
*
白琇回了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发呆。
她没想到，自己要转学了。
因为生意的缘故，舅舅舅妈要到南方去，她表哥李川在国外读书没什么关系，白琇还没成年，自然要跟着过去，不然没人照顾。
要走对白琇来说没什么，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城市更没有什么感情。
那个APP让她在这个世界待着，可也没规定她在哪里待着。
但张楚岚……
第二天，白琇下了课没坐公交车，而是慢慢地往张楚岚打工的店里走。
——她要怎么和张楚岚说呢？
八月的太阳雪白雪白，晒得人头晕眼花，白琇走到的时候，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她站在店外，隔着玻璃看到里头少年忙碌的身影。
她来了两年，这两年她和张楚岚交集最多。张楚岚心防很重，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白琇知道张楚岚是个很有韧劲儿的人，不然也不会忍得住有十年不练功的空白期。她如果走了，张楚岚肯定会难过，可是也不会因为她走了就过不下去。
张楚岚手上在做事，眼睛时不时往玻璃外看。
白琇上完补习班，加上坐公交车的时间，他记得很清楚。今天到了点儿却一直没来，张楚岚还以为她不来了，不禁丧气。
没想到迟了半个小时，白琇还是来了，就站在店外面，也不进来，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看过来，少女倒是弯了眼睛笑，那笑也不如以往那么甜。
张楚岚皱了眉头，是被人欺负了吗？
八月的蝉虫在树叶里叫唤，叫得人心浮气躁。
暑气闷热，到傍晚也不散，天地如一蒸笼。
张楚岚换完班出来，白琇就站在还没亮起的路灯下，远远看去像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张楚岚这么快出来，白琇没想到，她看着少年朝自己急急跑来，整个人浸在灼热明亮的光里。
她的眼眶一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楚岚跑到她跟前，眼睛在她身上看来看去。没见到有什么伤口，松了口气。
他缓了缓，问：“怎么啦，被老师骂了？”
白琇咬了咬唇，她抬起头，男孩子上高中长得飞快，张楚岚现在比她高不少了。
“我下学期要转学了。”
蝉在行道树的树荫里一声比一声叫得响亮，张楚岚愣了愣，“什么？”
白琇的声音盖过了蝉鸣，她说：“我要转学了，去s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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