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市中暴起的火柱,哪怕是源自逼仄角落、转瞬即逝的火光也如此显眼。更何况这里不论如何也称得上中心地带,不再能被当做边缘地带的火拼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将后续处理交给冲来的下属,确定不至于被异能特务科拦截后,太宰带着我率先离开了已经被融化钢水所覆盖的残垣。
“……”
不复先前的空气。
太宰还是面色如常的样子,看不出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有造成分毫影响。原本,他就是什么都不放在脸上的人,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有着说是套着能面也不为过的东西。从相遇以来,我一次都没有过能猜到他想法的时刻。
唯有刚刚。
唯有刚刚、被火焰所包围的瞬间——那个时候,站在我面前的太宰,第一次有了让我能明确感觉到的某种情绪。
“吓到了?”
“欸?”
面对回过神的我,他露出笑容,“哎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我,怎么回事呢。”
“……”
不知不觉就。毕竟我现在尽在想着太宰的事情,“确实,还以为自己要变成焦炭了。”半分出于真心,我回答道。
“嘛,那个啊。我可是被狠狠吓了一跳唷。”太宰的头发被自港口的潮风吹得乱蓬蓬的,在我眨眼的同时,缓慢被黄昏映上了半边晦暗轮廓,“毕竟完全没想到你会扑过来嘛,哎呀~真是太感动了,眼泪都快要溢出来了的程度!”
那样子不论如何说,都只是与我相仿佛的少年,演出也是少年级别的轻浮。
“是那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不值得吗?”太宰轻轻微笑着,“死亡是有偌大代价的东西,这一点哪怕对你来说也是如此吧。我是有那样价值,值得你这么做的人吗?我不认为你是个特别的理智主义者呢。”
他这样的提问只是让我觉得困惑。
那是几乎不需要考虑的答案,如若说我变一次焦炭太宰就能避免被烤焦的命运的话,是极为合理的买卖。毕竟我是这样的东西,是这样的存在。在谁眼中都是如此。在太宰眼中也一样。
而且——
“……你说过吧。”我低着头,他比我略走的快一点,如果我不追上去,很快我的视野里就又只是一个被夕阳浸透了的影子吧,“因为我除了太宰先生什么都没有。这么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对我来说,衡量生命和死亡没有意义,但是就算是一直嚷嚷着要死的太宰先生,多少也有比它更高的价值。”
这样的关系,以后大概也不会改变。
直到现在,我都像是幽灵一样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只有太宰能看到、唯有他能够切实地与我对视,微笑的浮游生物。其他的谁都不可以。原本就不存在那样的人。
事到如今,我也有所意识了,这本身是多么空虚啊。
“多少是什么意思,有点过分欸。我的命是虫子吗?”一边如此抱怨,太宰却仿佛对什么感到遗憾一样鼓起脸,看起来有点滑稽。
“……你觉得呢。”我暧昧地回答,望向了他的方向。
夕阳之中的太宰。
逐渐溶落的薄艳红光,看起来与阳炎并无什么分别,他有如被余光蟄食着。
“……太宰先生。”
哪怕他正在不停说贱话,我仍然充满了如若我不开口,他马上就会消失在某处的预感。
“什么?”
“……你想死吗?”
太宰的笑容没有消失,“好奇怪的问题呢,我不是一直都以轻松地死掉为目标努力吗。”
确实,太宰总是尽说着自杀。上吊,洗衣液,坠崖,溺水,但是,也不是在特地寻死,失败了也不会追根到底。与其说死,这就好像是把自杀当做兴趣一样的东西。只能让人觉得,他无非是个特别特别奇怪的人罢了。而且,他又和蟑螂一样,怎么样都死不掉。
可是,我却怎么样都没法把数十分钟前的太宰从我的脑子里抹去。根本看不清表情,留给我的就仅仅是纤细的少年的背影。失去宽大的风衣遮掩、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单薄的影子。
从不可知的某处的罐子中,泄露出了寂静的虚无。
……为什么呢。
就算我问为什么,肯定也不会得到答案。我仅仅是望着他。
接着,太宰眨了眨眼——
“啊啊~——都已经这么晚了。在这里消磨太多时间可不好!那个有精神的放火男还等着我呢。走吧走吧。”
罐子盖上了。
几乎能听到不存在的,啪嗒、地闭合声。
“……确实。”我放弃般回答他。
就算心知肚明结果如此,不知为何,我仍感到有些失望。将那样的心情强行压下后,我也重新迈开步伐。
逐渐迫近的海风与潮骚,全都在征兆着即将抵达的目的地。
被称作港口黑手党的团体,其正体的盘踞地毫无疑问、正处于这个港口城市赖以生存的港湾之中——
……太宰与我在据点的门口被拦住了。
原因不必多说是因为太宰彻底和个时髦高中生一般的打扮,本来这样的家伙出现在这里就很可疑,虽说我也是一样。
“喂,小鬼,赶紧从这滚出去,这里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欸——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才过来的啊~为什么不能放我进去?”
“哈啊?!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彪形大汉咯吱咯吱地扳动着手腕,从不自然地鼓起的腰间,很容易地判读出这也是荷枪实弹地装备着的看门人,“还是说活得不耐烦,想要去海底待一待——”
我为他的不幸感慨了一秒。
“别这么着急嘛,真的认不出来吗?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吗?”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这样的小鬼……、?!??!!??!?!?!?”
“喔喔。”
黑手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法用言语形容。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声音。
“太、太宰大人…………”可怜的黑手党成员从喉间挤出了即将晕厥的歇斯底里的女人般的呻.吟,“请原谅我的失礼……并、并不知道干部大人今天会到访………………”
太宰从今天的很早以前起就开始期待着这一刻吧。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论如何我并不觉得这个可怜人会是最后一个就是了……恶趣味的男人。
总而言之,我们被无事迎入了据点内。
刨去无数心脏病发般的受难人员不谈,因为袭击者身为高强度能力者的特性,一般的审讯似乎进行得并不顺利,本人也是咬紧牙关,绝不透露口风的样子。
“是难缠的家伙呢……真让人怀念,从你上次接手拷问已经过去多久了?”
在沉闷而透露着血腥气的空气间,如同从祗园中浮现的女性微笑着拍了拍手。随着她的动作,着物上浓艳的花与鹤也翩翩漂浮。真是一种不应存在于此的风光。然而,她本人曼妙的面孔中吐露的话语,浸透着与此地相仿佛的灰暗颜色。
黑手党干部之一,尾崎红叶。
拷问事务正属于她的责任范围——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因为这个名字惊讶了。
不如改名叫文豪黑手党如何呢,这个组织……
“嗯——是多久以前呢,我也不记得了。”太宰偏过头,“对了对了,这孩子是我的新部下,红叶姐还没见过吧。”
“哎呀。”她扫了我一眼,很感兴趣地眯起眼睛,“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呢,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我的下巴被抬了起来。
女人身上的香气传入鼻腔的同时,我听见了她近在咫尺的轻柔嗓音。
“——对这里来说,有点太过可怜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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