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像恋人一样度日。
并不特地寻找话题,只是静静度过的时间增加了。做着没有意义的事情的时间也增加了。尽管他的作风并没有变化多少,依然是能够把常人逼得精神衰弱的那类生活。
喜欢触碰他皮肤的感觉,也不讨厌和他接吻或被抱。只是把手放在她的颊边,都能够让她变得平静。太宰的体温永远比千鹤子高。
有时候也会是由她来做拥抱人的那一方:在极度浅眠,几乎未曾入睡、反复被梦和思绪扰乱的夜晚。若是那样的行为能有些许成为对他的抚慰就好了,正如男人的存在实际上安抚了她曾饱受折磨的精神那样。
原本关系就超出了普通男女,而如今则轻易地跨过了那条界线。
但也仅仅是“像恋人一样”。
就算模糊地言及了情感,也无法判断自身所处的关系。——关于这一点,千鹤子决心自暴自弃地抛到脑后。既然已经足够不正常,就没有必须为之找到合适词语的必要。找不找得到也是个问题。
而时间过得很快。
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是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是冬天,但是没有任何冬季的感觉。唯有播报的天气节目中看到了关东地区的降雪预报,因此外面或许有可能正下着小雪。这里四季都一直维持着恒定而舒适的温度,虽然她由于畏寒和掩盖伤口而总是穿着长袖。总而言之,季节的流逝也是失真的。
太宰向千鹤子提问了。
“有想要的礼物吗?”
“礼物?”
“是啊,礼物。”他轻巧地开启了特殊的话题,“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很难得地,那身和首领这一称呼匹配的大衣和领巾都被褪下了,西服的领口正随意地松开。因此被模糊的年龄感又被缩短,只是那与少年相差过远的大人的表情,果然让人难以联想到他真正的年纪。
她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确实是这样。是自己的生日——季节已经转移到十二月了。醒来的时候是春末,很快就将要结束在这里度过的第一年。
已经很久没有有谁为此庆祝过,连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当然也不会曾和太宰言及。但显然他不应该能知道的事情已经有太多了。当这种时候,对于他曾经说过的话会更相信一些。
“我还以为你不是这种人呢。”千鹤子说,“而且,既然什么都知道的话,也会知道我喜欢什么吧?”
太宰是这么有仪式感的人吗。绝对不是。
不如说,觉得他有着与此全然相反的随意和对纪念性的轻视,是那种不会真的送什么东西的人。特别是会留下实际痕迹的东西。庆生这种行为对这个男人而言不搭调到了过分的地步。更没见他对自己的生日发表什么意见过。千鹤子也不知道他的生日。
是说,既然是太宰治的话,生日也会是6月19日吗……?
不太想知道答案。要是被验证的话,自己岌岌可危世界观的某些部分又会面临坍塌的风险。算了,这个疑惑就还是永远留在心底吧……
“嗯。”他沉吟了一会后说道,“虽然知道什么会让你高兴,但我也很好奇你现在会想要些什么啦。”
她想要的东西?
希望他别死。但显然这句话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而物件的话,这里什么都有。就算不特地言及,想要的东西也都能得到。一时间,千鹤子也沉默下来。想吃的东西倒是有,但无法吃到纯粹是因为对现在的身体不好。非要说还存在的想要得到的东西的话。
“……”
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尽力让它显得平然——显得平静一定会更好,千鹤子没有缘由地这么相信,“那就告诉我你的事吧。”
“知道得还不够多吗?”
“一点都不。”她捕捉着他的目光,“只是你单方面地了解我。”
说完更加觉得不公平了,甚至想要打他,但她还是继续了下去。
“什么都可以。无关紧要的事,小事……不管是那一个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可以。——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过分又失礼、狡猾而暧昧,绝不肯对她真正敞开心扉的男人。纵然好像已经有了至近的距离,事实上还是如此遥远。
离迎来被决定好的日子还有三年。在接近甜美的迷恋中,淡而漆黑的畏惧和丧失感也已然开始侵袭心脏。在那之前,试图做些什么。
“你也真是对无聊的男人挂心了啊。”太宰说,“但就算现在就用这么期待的眼光看我,明天才是你的生日吧。”
他并没有拒绝她。或许到时候会用什么方法应付过去吧,但是——
“不。”
千鹤子的脸上浮现了对她而言十分罕见的表情。
“我是午夜出生的,所以差一点就会成为今天出生的孩子。……还有两个小时。在这期间,不如就好好考虑到底要和我讲什么吧。”
是有些孩子气、在什么小事上获胜了似的微笑。有与年龄相符的明快,只不过属于少女的面貌。
他也凝视了她,然后笑了。
“那看来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还有很多嘛。”
“也许是。”千鹤子回答他,“似乎还有了解我的余地。”
“看起来是这样。”他说,“因为你总是做出超出我预料的事情啊。
有时,我或许是在期待那样的事发生。”
太宰注视着某处说道。
目光从千鹤子身上移开了。他的视线前方其实并没有任何东西。是空气、墙壁和灯光柔和的投影构成的无。
就算真的有在看什么,也一定是不属于这现实本身、处于遥远他处的事物。
“说着期待那样的事,却把我关起来,放在连伤害和死都不自由的地方。该说你是控制狂才对吧。”
这么说后,男人露出显得有些苦恼的微笑。那是一副仅作为对言语的反馈而存在了的表情。
千鹤子把手放到了他的胸口。
她向前倾了倾,靠了上去,头抵在自己的双手间。
假使有伸出双臂,这就是拥抱了。从掌心下方,她又掌握了他的体温和心跳。再抬头的时候,目光已经重新回到了千鹤子身上。这件事没来由地让她放松了少许。
像总是做的那样,他用习以为常的动作拂开了她颊边的碎发,“你变成爱撒娇的孩子了啊。”
温度划过眼角和颊侧,停留在了唇边。是非常温柔的触碰。
距离接近到只要低头,就仿佛又能得到亲吻。
不过,把你变成这样的人是我呢——随后,他淡淡地说。
“嗯。”她毫不犹豫地回应,“是你。”
会变成这样都是太宰的错。
性格中会想要依靠他人的成分,是曾经幸福的家庭生活带给她的遗物。变得孤身一人后,她知晓了只能依靠自身活下去的残酷世界。原本这样的认知也会持续下去,千鹤子会独自一人挣扎着活下去吧。即便是会让自己疲累的生存方式,只要不抱有期待,受到的伤害就会更少、能够被理智地预计。现在这份认知也遭到了动摇。
绝不能被认可的现状。被率先决定了的悲惨未来。
——即使如此,也觉得自己被爱了。
伴随着母亲的离去和父亲的颓废而失去的爱,在成为异类之后再也没有人给予过的爱。就算这是因为虚无缥缈、她无法理解的“别的自己”而存在的感情,那也没有关系。
如果不是被告知了这样的日子必将面临终结,大概早就沉入其中。能被容许的话,能够被温柔对待的话,也不想那么绷紧神经地活下去。
现在,这也仅仅是注定无法实现的愿望。
今天会很晚闭眼吧。
在让他真正开口之前,绝对不要睡着。她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
动作变得用力了。有点难以呼吸,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生日……诞生的日子,要是没有为自己的生感到喜悦的人存在,也就从来不是值得庆祝的时日。那样的人已经不存在很久了。
一边追求着将会失去的温度,一边在溺水前挣扎。能从中体察到被爱的情绪,是否就能判断这确实是爱呢。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肯定都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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