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瞬,少女便松开了手。白豹连连后退几步,急忙做出防御的准备动作。
这里是哪儿?
凝视着一望无垠的沙丘,桔梗抚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意图想些什么的时候,脑子里就像被针扎一样,传来一阵刺痛。
她摇了摇头,闭着眼睛扶额起身,遍体鳞伤的身子在风中狠狠晃了几晃。
嘶——活动扯动身上的伤,桔梗低头胸前血肉模糊的窟窿以及看到身上黑漆漆的死霸装,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伤?她不记得自己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啊?时空气流会造成被刀捅了一样的伤口吗?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去时之政/府上任的路上,结果中间遇到了时空气流,然后……看到了杀生丸?
杀生丸?还有一群黑乎乎的人形怪物……所以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头很痛,记忆分明没有缺失,她却感觉自己遗忘了很多东西。
少女在夕阳之下斜影独立,劲风呼呼的穿膛而过,里面空落落一片。
我到底失去了些什么呢?
荒野的白天和黑夜变得格外分明。几乎是一下子天就黑了,一下子天又亮了,没有什么过度和缓冲的阶段。
桔梗沿着地平线一路向西走,身后跟着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周围只有黄沙和一些似人非人的怪物。那些怪物对她十分蠢蠢欲动,就好像她是什么食物一样,真是怪异。还有她第一眼看到的那只豹子,它貌似也打算把她吃掉,为此不惜跟了她一天一夜。
桔梗现在受了重伤,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如果不小心放松了警惕,或许真会叫它给一口吞掉。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吃掉她,因为她发现除那只豹子什么都吃,一天能消灭上千只人形怪物。既然有吃的,为何非要追着她不放?
但现在不是想这么没用的东西的时候,长期暴露在风沙之中,已经让她濒临到了忍耐的极限。她需要找个阴凉的地方,并且洗一个澡。其余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桔梗不知疲倦地行走着,没有目标地寻找着水源和植物。身后的豹子仿佛倦怠了,索性趴在地上,晃着尾巴,低头小憩了起来,几秒之后,抖抖耳朵,又追了上去。
日升月落 ,在第二天的中午,桔梗总算找到了一片绿洲。
俯身触摸着凌凌碧水,她冰冷淡泊的眼里划过一丝微末的喜意,随即毫不犹豫地解开了破破烂烂的黑衣服。
“噗——”
跟在她背后的豹子仿佛被她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昂首喷出一声鼻息,掉头就往开始奋力刨坑,等刨到一定深度时,一把将脑袋给埋了进去,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看着豹子莫名其妙的行为动作,桔梗的心里漫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总觉得这刨坑的姿势是如此的亲切了。
她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她总不至于跟一只豹子认识吧?豹妖倒是有可能。想到这里,她接着脱起了衣服。
啪嗒。
一张照片从松开的衣襟夹缝间落地,桔梗怔了一怔。
照片?她什么时候有过照片?
满心怀疑地拾起地上的东西,她用手拂去照片上的沙石,一脸面瘫的猫眼少年赫然入目,旁边站着年纪小小的“她”。
虽然很想否认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但照片里的人分明是缩小版的自己。桔梗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她应该没有丢失什么记忆吧?既然自己如此贴心的把这张照片珍藏在怀里,就意味着照片上的那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才对,可她却对他半点印象也没有。
除非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可这绝不可能,因为她目前就是灵体的状态。不存在另一个灵魂体附身到另一个灵魂体的情况。
那只剩下一个原因了——她失忆了。
不认为自己失忆的自己失忆了?
然后桔梗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失忆的这个设定……开始洗澡。
她对于失去的记忆并没有太强烈的兴趣。或者换句话来说,她对于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没有太多兴趣。
作为一个在地狱游荡了千年的残魂,桔梗的情绪和感情早就在无尽的岁月中渐渐消磨殆尽。就算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就算忘记了一些东西,她也没有丝毫慌乱的感觉。
喜怒哀乐,这种属于正常人类所拥有的情绪,她已经忘记要如何表达了。
哗啦。从水中起身,桔梗没有再穿那件脏兮兮的黑衣服,而是用灵力编织了一件和前世一样的巫女裙。虽说算不得怎么喜欢它,但好歹是习惯了。
美人出浴的美景总是令人心动的。站在岸边的少女俯身正欲拾起地上新鲜出炉的巫女服换上,耳畔突然响起哼哧哼哧的呼气声,她不由扭头一看,正对上豹子那双近乎残虐的兽瞳。
她与那双蓝眼睛安静地对视了两秒后,面无表情地移开,镇定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穿衣服。
某豹子对桔梗无动于衷的表现简直震惊到浑身炸毛。它心烦意乱的绕着自个儿刚刚刨出来坑来回走了几圈,最后一屁股坐进坑里,一边晃着尾巴,一边直勾勾打量着它过分美丽的“食物”,忽然出声道:“喂,死神。”
豹子说话了?看来是豹妖?桔梗自我认同般兀自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不过,死神?她吗?在她失去的记忆里,难道她曾经当过死神?
“你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居然一个人跑到虚圈来送死。还好你遇到的是本大爷。”身形漂亮的豹子下巴一点一点的,尾巴骄傲到翘了起来,“要不是我把你从沙子里刨了出来,你早就被那些低级的基力安给分食掉了。”
难道它把她刨出来的目的不是吃了她?
桔梗深深看了某豹子一眼。
“你是很强,可惜目前受了重伤,那些虚虽说不怎么样,但如果几百只一起攻过来的话,你恐怕也招架不住。”它舔了舔爪子,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只要你让本大爷咬一口,我就允许你跟着我怎么样?”
难道是她记错了?不是它一直在跟着她?桔梗觉得自己一千年没有接触过除了鬼魂之外的其他生物后,都搞不懂他们的思维方式了。
于是她没有回答,穿好衣服后,转身就走了。
被直接扔下的某豹子:……
“喂!死神!”
它抬起四条矫健的豹腿,急忙颠颠地追赶上前。
对于想要吃掉自己的豹子,桔梗并没有想要和它结伴同行的想法,而且她本身也习惯了一个人行动,身旁突然多出了个人,不,一头豹子,倒有些怪怪的。
可那只豹子好像是吃定了她一样。即使她没理过它,它依旧穷追不舍。看它如此执着的模样,有时候桔梗都想,干脆让它咬一口算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她本来就是残魂,再咬一口,不就没了?
无尽的荒野上,一人一豹的组合差不多让四周的虚习以为常。他们经常在落日的时候沿着起伏沙丘散布。一般其他的虚所看到的场景就是:一只豹子在后面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前面的少女一言不发。
桔梗从不打断它的发言,也从不参与进去。这种一个人的独角戏总有演完的时候。终于有一天,那只豹子也许是无法再忍受她的沉默,一个人独立掉头离开了。
临走前,它还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
既要她等着,又说不会来找她,这话有点意思。
或许那矛盾的语句一组合竟有了些奇妙的趣味,那时她似乎笑了,很浅的笑意,却被瑰丽的夕阳染得生动鲜活了起来。
豹子一面奔跑着,一面不时回头来看她,对上那张明艳有生气的笑颜,脚下一滑,掉进了沙坑里……
然后,它还真的没有再回来找过她……
桔梗只当它厌烦了,也不曾放在心上。经过多日的修养,她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在她几乎快忘记那只豹子的存在时,它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并且是在垂死之际。
黄沙飞舞,广阔的沙地里,数十只亚丘卡斯中混杂着一只瓦史托德正在朝伤痕累累的豹子发动攻击。在桔梗赶到的那一刻,它恰好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横躺在地面的豹子困倦地闭了闭眼,当那一抹红白的身影出现在它眼底时,那双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惊愕地一下子睁开,久久不曾合上。
那些所谓的大虚在少女的手下根本不堪一击,凌乱的箭矢横扫整个战场,不多时,那些外强中干的虚们便嘶吼着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手握弓箭,一步一步朝它走近。
“你没事吧?”
这是她对它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迄今为止它从她嘴里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抖了抖耳朵,浑身血痕的豹子懒洋洋趴在地上,下巴微微摩挲着沙土,鼻腔里喷出虚弱的气息道:“想不到你居然会说话。”
桔梗恍然一想。自己以前好像真没和它说过话,只不过她没什么感觉,倒叫它有了这样的误会。
“我自然是会说话。”她蹲下身子,伸手按住它受伤的地方,将灵力输入。
可能是那豹子被伤得狠了,居然老老实实的任凭她动作。
然而当伤口结痂后,它依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瞧它没了往日神气又自信的模样,桔梗奇怪地问道:“怎么呢?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滚动的沙子转来转去,它扒了扒爪子底下的沙土,小狗一样耷拉着耳朵,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被咬了,没办法进化成瓦史托德了。”
托某只豹子以前天天在耳边唠叨的福,桔梗大约也知道了这边生物地位的划分等级。她平常看到的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都是虚。大虚共分为三个等级:低级基力安,中级亚丘卡斯,和高级瓦史托德。
豹子是中级的亚丘卡斯。而亚丘卡斯一旦被比自己高级的大虚咬噬后,便无法再进化了。怪不得它会那么失落。
“好了。”她拍拍它的脑袋道,“以后跟着我吧。”
“喂,你什么意思!”即使是只豹子,可好歹是个雄性,强烈的自尊让它一下子就炸了。熊熊燃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桔梗,仿佛随时会扑过来咬她一口。
“我什么意思?”桔梗不懂雄性的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清冷淡漠的瞳孔带着理所当然,“保护你的意思。”
少女的直白让它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它索性别过头,鼻子里冷哼一声:“哼,死神。”
不过,她还真不像是死神。不主动杀虚就算了,竟然还救它 。搞不明白。
“对了,既然你会说话,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豹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甩着尾巴,如往日一般神气扬扬地问道。
“名字吗?”少女秀丽的眉眼沐浴着晨光,瞳孔里掠过一道明灭的光影,“桔梗。”
桔梗?它垂目念了一遍,眼睛一抬,歪头死死地盯住她问:“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豹子的表情太过嗜血,好像只要她说不记得,就会扑上来咬死她似的。
桔梗故意停顿了几秒,在对方越发凶残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
“葛力姆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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