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潮水退去后,时遇十分沮丧。
刚才在野湖,和明明已经死亡的双胞胎姐妹见面,他居然一点没觉察出异样。
警车和救护车已经赶到,不多久从宿舍楼里抬出三个担架,双胞胎姐妹早没了气息,已经用白布蒙得严严实实,被吓晕的姑娘被送上了救护车。
围观的学生一片哗然,直到保安和辅导员来疏散,人群才渐渐散去。
时遇手上紧紧拽着那对木偶人,站在退去的人群中有点恍惚,池树拉了一把他的胳膊:“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时遇回了神,沉默片刻道:“去上次送花的花店。”
池树心领神会的没多言,拉着时遇走出人群,朝停车棚走去。
路上他给棠海发了消息,说明今晚两人遇到的情况。
棠海告诉他高阶的厉鬼不仅可以隐匿身上的鬼气,还能用障眼法消除‘棋子’们的鬼气,让灵能者看不出异样。
「其实人和鬼的分界很模糊,区别可能就在于本身的肉|体是不是已经死亡」
「厉害到一定程度的鬼能借助别人的肉|体,像活人那样生活在普通人中,行走世间很难分辨,几乎看不出异常。」
这是棠海原话,听着让人毛骨悚然,最可怕的是他还半开玩笑的补充了一句——
「别忘了,时遇也类似这样的存在呢」
池树愣了数秒,把聊天记录删了。
一路上时遇都在刷学校的论坛,出了这么大的事论坛炸了锅,被各种不嫌事大的帖子刷了屏,其中很容易就翻到双胞胎姐妹生前的照片,以及各种揣测和传闻。
他选了张面容清晰的照片,存在手机里。
池树早猜出了时遇的想法:“你认为送花的两个姑娘,是这对双胞胎姐妹?”
时遇点头:“这会儿花店应该还没关门,去问问,拿照片的话店长或许有些印象。”
为了确定不扑空,时遇还给花店打了个电话,店长小姐姐声音很温柔,说他们花店夏天都是开到十一点半。
沉默一瞬,池树问道:“你害怕吗?”
时遇想了想:“怕,这次的男朋友比孟长柯凶多了。”
“池小满可真会给我找事。”池树学着棠海的语气,把自己的妈妈称作池小满。
花店在老街区的小巷里,周围都是些有些年头的成衣店和杂货店,早关了门。
整条街道只有花店的灯亮着,灯光透过落地窗孤零零的落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几只野猫守在店门外,喵喵喵直叫个不停,声音在夜晚寂静的老街格外渗人。
池树将摩托停在店门外,野猫四处逃窜,花店的玻璃门关着,透过落地窗前台不见人影,时遇和池树心里微微升起一种异样,不大对劲。
时遇刚想敲门,玻璃门咯吱一声响,就像被人从里边拉开一样,缓缓敞开迎接时遇。
“请问,有人吗?”
时遇象征性的叩了叩门,无人回应。
“那我们进去了。”
两人对视片刻,一前一后进了花店。
花店的灯光被调成晦暗的暗粉色,这种色调平日里看来有点暧|昧色|情的味道,可此时此刻只会更令人毛骨悚然。
店内低低的流淌着《忏魂曲》的乐音,低沉绵延的音符一下下敲击拨弄着时遇紧绷的神经。
腥甜的、木头腐烂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无一人的花店传来几声猫鸣。
时遇池树循声望去,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黑猫站在店长的藤椅上,幽绿的眼瞳竖成一条线,盯着时遇又喵的叫了一声,紧接着从藤椅上伶俐的窜了下来,朝堆满鲜花的通道走向里屋。
黑猫所及之处,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血脚印。
“跟着进去看看?”
“走。”
池树下意识的掏出兜里的瑞士军刀,薄薄的刀刃透出锋利的寒光,在昏暗诡谲的光线里反倒让人心安。
里屋不到二十平的空间清一色堆满白玫瑰,在晦暗的光线里被镀成浅粉色,黑猫站在玫瑰花丛中,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唤,随之黑色的身影矫捷的朝半空扑去,撕下悬在西面墙的碎花窗帘。
落幕的一瞬间,两人同时瞪大双眼,吊死在窗台上的花店一家三口睁着眼睛,唇角弯起僵硬的弧度,透过白玫瑰花束冷冷的看向时遇,相视而笑。
穿堂风掠过,冲淡了潮湿的腥甜,咚咚咚,悬在半空中的三双脚一下下敲打着窗玻璃。
黑猫窜上女主人的胳膊,双瞳立成一线,噗的埋头朝被绳索拉长的脖子咬去,咯吱咯吱,肆无忌惮撕咬吞咽的声音融进《忏魂曲》的旋律里,碎肉血沫四下飞溅,落在尸体脚下的白玫瑰花瓣上。
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时遇刚掏出手机准备报警,黑猫突然转头朝一旁的池树撕去。
池树微微闪身,电光火石间手里的军刀精准划向袭击他的黑影,眼见锋利的刀片掠过黑猫脖子,可它似乎不受影响继续朝池树脖子咬去!
池树迅速低头,与此同时一道耀目的红光闪过,时遇手腕上的红镰刀飞掷而出,笔直的将黑猫切为两半。
一声凄厉的猫鸣,一分为二的黑猫化作两道虚影消失了。
“多谢。”
池树回头看向收起镰刀的时遇,竟是毫无波澜的露出一抹笑。
时遇将手链重新系回手腕上,莞尔:“不客气。”
他继续拨通电话报警。
不多久警察就出现了,迅速封锁了现场,和报警的时遇池树了解情况。
年轻民警看到时遇的一瞬间瞪大双眼:“池先生,又见面啦。”
时遇有点脸盲,怔愣一瞬才想起来:“好巧。”
是上次邀请他吃饭的年轻民警,虽然这种巧合并不令人愉快。
警察将两人带回警局,照例对他们进行了一些询问,当听到黑猫啃食尸体脖子时,所有人都面色一变,其中一位过来实习的姑娘直接捂着嘴到卫生间呕吐去了。
负责做笔录的年轻民警态度一直很好,时遇告知去花店前已经打电话预约,民警苦恼的笑笑:“池先生,这一次情况也对不上,我们查了店里座机和店长的通话记录,都没有你说的那通电话,而且…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死亡了。”
笔录室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潮湿腥甜,因为都是从现场回来,时遇也分不出是他身上的,还是年轻警察身上的。
时遇:“这次也不是意外吧?”
他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民警点点头:“店里装了监控,一家三口上吊的过程全都拍下了,我们查了他们的家庭状况,丈夫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妻子患有严重抑郁,孩子也有吸毒历史,初步判断是经济压力和家庭因素导致的,基本排除他杀。”
已经明确到这个地步,时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民警小心翼翼的开口:“池先生,你是不是又…?”
时遇没言语,民警温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跟我说,虽然可能我帮不上什么。”
“他们为什么都选择上吊?”时遇似自语,又似发问。
民警思考片刻,语气有些恍惚:“大概是因为,绳索这种东西比较常见吧。”
他看了眼头顶悬挂的电扇,噗呲噗呲,在空荡荡的木桌上投下阴影,又温声补充了一句,“很痛苦的,就算后悔也来不及,千万不要尝试。”
绳索,时遇眉头皱了皱,联想到了自己收到的小木偶人,不知为何想到了牵线木偶。
民警看他的神情凝重,和缓的笑了笑:“不要想太多了,今天回去早点休息。”
半小时后时遇和池树正要离开派出所,那个民警突然又想起什么,叫住了他:“对了,池先生,我们在现场发现有准备发往你家里的订单,看情况已经包装好准备送出去了…”
时遇和池树对望一眼:“不是我订的。”
随后皱了皱眉:“包裹里是白玫瑰和木偶人?”
民警面色微变,看向时遇点头:“没错,三个木偶人,还挺精致的。”
顿了顿,他有些担忧道,“是不是和那些东西有关…”
时遇沉着脸:“大概吧,可惜这些你不能写在笔录里。”
民警为难的挠了挠头:“如果不是现场监控很明确并非他杀,池先生想必要接受调查了。”
毕竟巧合过于多了。
听到这话池树皱了皱眉,望向民警说:“虽然可能和案情无关,你们如果需要调查一下的话,那个‘证物’就先留在派出所吧。”
民警神色僵了僵,一时有些为难:“也行,之后再给你寄…”
时遇淡声道:“我不要了,调查完就麻烦你扔了吧。”
说着他和池树离开派出所,外边的天空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晨光深深浅浅落在派出所大厅上,年轻民警站在原地,望着时遇离开久久没有动作。
折腾了一晚上,两人困得直打哈欠,安静的街道也渐渐有了人声,卖早点的小贩出摊了。
“麻烦来两份鸡蛋灌饼,加蛋加肉,不要辣椒。”
时遇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也不在乎会不会因此得胃病,可惜现在他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而是管理者,原主在场的情况下他还是得做点样子。
池树接过热乎乎的灌饼发笑:“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过你出钱,我也奉陪。”
时遇:“…那冥婚那晚,你还说有机会一起吃早饭?”
池树嘻嘻笑了一下:“这不是怕你不让我进门吗。”
两人站在路边吃了鸡蛋灌饼,天已经大亮,时遇收到了学校停课一天的通知,而池树作为高三学生还要苦逼的去上学。
时遇调侃:“学弟你忍一忍,明年这个时候就解放了。”
池树刚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水汪汪的:“多谢学长鼓励,待会上课我睡觉去。”
池树将时遇载到公寓楼下后直接去了学校,还叮嘱时遇最近先别自己乱跑,这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鬼男友不大好对付。
时遇让他自己也小心点,而后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准备补觉。
他躺在浴缸里,翻涌的困意随着热度一丝丝浸入骨髓,时遇直觉得四肢都脱了力,刚想起身回卧室,浑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淌着水的四肢似千斤重,他身体不受控的又坐回浴缸,几次挣扎不起来索性翻了个身,双手趴在浴缸边缘直接睡了过去。
等时遇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置身一处风格古典、能容纳数千人的华丽剧院里,时遇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上,搭在扶手上的手腕被极细的丝线紧紧缠着,双脚也戴着镣铐,动弹不得,比起观众他更像是被绑架的人质。
他艰难的扭动脖子四下张望,很快发现场内数千名观众都不是人类,而是一尊尊制作精良、衣着考究的木偶。
这些木偶僵硬的转动脖颈,彼此热烈的窃窃私语。
直到台上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深红的帷幕渐渐拉开,木偶们才息了声,无机质的眼神齐刷刷转向戏台。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今晚出席我的婚礼!”
深红的帷幕后出现一辆木质马车,马背上坐着一个木人偶车夫,当看清木人偶的五官时,时遇呼吸凝滞——
这正是那位在抛尸林自杀的拼车司机!
热烈又整齐的鼓掌声响彻剧院,咚咚咚,是木头和木头撞击的声音。
台下数千木偶齐刷刷的露出无机质的笑容。
马背上的‘车夫’木偶四肢脖颈都被细线牵着,他利落的下了马,朝被帘子遮住的马车微微鞠躬。
幕布后又走出五个身影,分别是穿着白裙白鞋的双胞胎姐妹和捧着白色玫瑰的一家三口。
他们脸上挂着标准又渗人的笑容,四肢颈脖皆缠着线,被人操纵着做出整齐流畅的动作。
双胞胎姐妹一左一右立于马车两边,伸手就要拉开马车的帷幕,而一家三口站在台前,机械的举起双手,朝台下数千只木偶抛下惨白的玫瑰花束。
台下木偶们发出一声欢呼,数千条丝线割裂剧场四周的灯光,他们齐刷刷的伸出僵硬的手去接白玫瑰。
时遇动弹不得,一朵玫瑰落入他怀里,洁白的花瓣斑斑驳驳染了鲜血。
就在此时,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遮住了全部的视线。他抬头,可因为逆光的缘故,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
浓郁又腥甜的木头腐朽味扑面而来。
那人捏起他怀中的玫瑰,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捎着笑意:“我们的婚礼,还差一个证婚人。”
时遇动了动嘴唇,可喉咙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有个很好的人选,你绝对满意。”
那人身子微微一偏,被遮住的舞台重新出现在时遇面前,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一下子睁不开眼。
时遇半眯着眼,稍稍适应了强光,当他看清舞台上出现的第七个木偶时,脑子嗡的一声响,浑身血液逆流,双目赤红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勒在他手腕上的细线勒进肉里,皮开肉绽的疼——
“你敢动他!!”
时遇浑身巨颤,居高临下的人游刃有余一笑:“你的反应,我也很满意。”
时遇咬牙切齿,眼里杀意尽显:“给我,滚!”
台上第七具木偶,正是穿着校服的池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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