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惊恐的睁开眼,浴缸里的水已经彻底冷掉了。
他趴在浴缸边缘,手腕处火辣辣的疼,浴室里腥气弥漫。
彼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时遇挣扎着从浴缸爬起来开灯,在浴霸强烈的光线下他皱了皱眉,双手手腕交错纵横布满血痕,都是细线勒出来的痕迹…
而冷掉的浴缸水也被他的血染成浅红色,斑斑驳驳溅在白色的瓷砖上,血腥的光景像割腕现场…
刚才那场木偶婚礼不是梦。
时遇背上浮起一层白毛汗,他火急火燎的找到手机,拨池树电话的手微微发抖。
嘟嘟嘟、嘟嘟嘟……
无人接听的几十秒,让时遇的等待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嘟嘟嘟……
时遇不甘心的拨通了第二次、第三次…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就在他着急得想摔手机的时候,门铃响了——
“您的快递!”
“先放在门外,谢谢。”
时遇还没擦干身上的水珠,就潦草的套上T恤取快递,门外是一个二十厘米大小的快递盒,方方正正,写着易碎物品。
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时遇划开快递盒,染了血的白玫瑰跳入视线,玫瑰之下压着一方白手帕。
时遇掀开白帕,盒底静静的躺着四个木偶人——
花店的一家三口和…池树。
池树这只木偶雕刻得特别精细,五官轮廓神似至极,时遇握在手里微微发抖,恶心感和晕眩感袭来,他脱口而出骂了句脏话。
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时,手机响了,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
下午最后一节课,池树睡着了。
许多陌生的记忆拥入梦里,大概都是原主的经历。
‘他’蹲在厕所的角落,裤子被拔掉,浑身湿漉漉臭烘烘的,双手抱着膝盖,肩膀不停抖动,抽泣不止。
辱骂、歧视、冷嘲热讽…绝望的情绪汹涌而来,像潮水填满屋子,任‘他’如何张口呼吸都吸不到氧气。
这时候,一根结成环的绳索掉在他眼前,晃悠悠的,像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招手。
池树站了起来,朝邀请他的绳索走去,双手握住套环用力一扯,将不知连向何处的绳索硬生生拽了下来!
梦随之散了。
池树懵懵懂懂醒来,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梦里的情绪忘得一干二净,他收拾书包,晚自习也懒得上就溜了。
他骑着摩托直接赶往公寓,经历了昨晚种种诡异事件,眼见天就要黑了,他有些担心独处的时遇,所以车速也比往日快一些。
路过甜品店时他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停下打包了两份抹茶芝士和焦糖布丁。
毕竟甜味能让人放松心情,消除疲惫和紧张,时遇一定需要。
池树美滋滋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将甜品放进后备箱重新上路。
明明是晚高峰时间,路上的车子却比平时少许多,池树驶上南水大桥时暮色已经沉沉降临。
南水大桥全长八百多米,平日里大桥灯火通明,这天池树走到中段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桥面上浮起了雾气,而四周的灯光也暗淡了下来。
他警惕的放慢车速,直觉突然起来的雾气不对劲。
就在他小心翼翼看向前方路面时,身后传来巨大的喇叭响,后视镜里一辆水泥车斜穿桥面,穿透浓雾不受控的朝他冲过来!
两车已经相距不到十米的距离,刚才竟然没有一点响动预警!
池树加速往前开,试图甩掉紧跟而来的水泥车,可前方的车灯晃了晃,迎面而来另一辆卡车对着他的方位撞上来!
眼见避无可避,池树就要夹在两辆大车间被碾成肉泥,他咬咬牙从车上跳下贴着地面。
大车底盘高,趴倒在地还有一线生还希望,池树贴着地,眼睁睁看到巨大的轮胎从身侧不到十厘米处碾过,随后‘嘭’的一声巨响,两辆大车撞在一起,南水大桥中段炸开巨大的火球,整座大桥剧烈震颤。
就在池树以为自己要被爆炸炸得粉碎的时候,他除了胳膊和膝盖的疼痛外竟安然无恙,火海迅速蔓延,池树爬出炸毁的汽车废墟,一瘸一拐的走出熊熊燃烧的事故现场。
他抹了一把脸,发现一手的汽油和血,但四肢健全,他也好端端的活着。
池树得救第一反应是给时遇打电话,摸了摸裤兜,才发现手机早就不知跌哪去了。
……
时遇接通电话的一瞬,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直到池树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是我。”
时遇彻底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汗水,声音也有些发颤:“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池树烦躁的挠了挠头,想着自己碎成粉末的摩托和后备箱里再吃不到的蛋糕,“刚才差点没命了。”
时遇稍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怎么了?”
“车祸,两辆大卡车冲我撞,我人没什么事,摩托彻底废了,手机也没了。”
时遇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你现在在哪?”
“救护车上。”
时遇赶到医院急诊室时,池树已经处理完毕伤口,他额头和脸颊贴着胶布,左手和右腿都绷着绷带,唇角还有一道口子,可饶是如此,池树还是标志性的含着棒棒糖。
时遇坐到他身边,将一瓶矿泉水打开递给他:“伤了哪里?”
“左手骨折,右腿膝盖缝了七针,额头缝了三针,别的都是擦伤,”池树漫不经心说,就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我的零花钱不够,医药费你看要不…”
时遇勾了勾唇角:“行,我去交。”
时遇看池树活蹦乱跳的,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来,虽然他有个屁钱,还是硬着头皮附近ATM机用信用卡套现金,还在医院旁的小卖部买了最贵的冰棍,付完医药费将冰棍递给池树:“嘴上有伤,吃点凉的止血。”
“多谢。”池树刚一笑,扯到唇角的伤口疼得嘶了嘶。
“没跟肖成央家里说吧。”时遇拿过池树喝剩的矿泉水,身体居然没有丝毫排斥反应,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池树咬冰棍的动作顿了顿:“先不说吧,看恢复情况。”
时遇点头,他知道池树怎么想,别人儿子的身体,作为管理者的他弄坏了肯定心里过意不去。
再让对方的家人担心,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就像他这次出来见池树,大热天的穿着长袖,就为了遮住手腕上的血痕。
“对了,刚才电话里我还没说出事,你怎么…”
时遇叹了口气,那种恶心的晕眩感再度袭来,他从兜里掏出新寄来的木偶人盒子:“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池树看到白布下的人偶,怔了怔,竟是笑了:“卧槽,你这未婚夫是个手艺人,活儿挺好。”
说着,他还没心没肺的拿起木偶放在脸边,转向时遇,“看,是不是特别像。”
“……”时遇神情复杂的看着这小兔崽子,“你还笑,脸不疼啊?”
“哦,疼的,”池树后知后觉的收起笑,继续把玩手里的木偶人,“这家伙是想弄死我吗?”
“大概吧,”时遇将自己的梦境说与池树听,最后开玩笑,“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弄死了真的‘媳妇’。”
“那可真是抱歉,我可没怎么容易死,”池树吃了最后一口冰棍,恋恋不舍的咬着棍子,“让他失望了。”
时遇不置可否,只淡声说:“以后还是小心些。”
池树看了他一眼,藏起眼里的好奇和笑意,转瞬又皱眉道:“大热天的,你穿长袖做什么?不舒服吗?”
“这个…”时遇知道瞒不住,正想着如何解释,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走廊又折了回来——
“池先生,好巧,又在这里碰到。”折回来的人正是那个年轻民警,这次他身上是浓郁的消毒水味,估计刚从病房出来。
不巧的是时遇脸盲,池树也脸盲,而这位年轻民警现在穿着便装,额前的刘海还松松的散了下来,比前两次见更显得年轻,甚至有点像高中生。
池树望向时遇:“你认识?”
时遇微微偏头,还没来得及想起来,民警尴尬的咳了咳:“那个,我叫宋北峥,是上次负责花店自杀案和茂林自杀案的民警…”
他又补充了一句,“昨晚我们才刚见过。”
见了第三次面,宋北峥才正式自我介绍。
时遇脸上的迷雾终于散去:“好巧。”
宋北峥看着伤痕累累的池树:“你们难道也是因为南水大桥的车祸受伤了?”
时遇点头:“嗯,我朋友受刚好在现场,我来看看。”
池树挥挥手,算是和他打过招呼。
宋北峥朝他笑了笑:“你好。”
时遇看对方穿着便服:“宋警官也是来探望的吗?”
宋北峥点头:“这次事故很严重,我同事在现场,送过来已经严重烧伤,你朋友也算很幸运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安慰人,但时遇还是有些不舒服,转移话题道:“对了,宋警官,昨天在花店发现那三只木偶人,现在还在派出所吗?”
宋北峥一愣,皱眉道:“在,昨天我放在储藏室,应该没有人动过,怎么了?”
“有人把它们寄给我了。”说着,时遇将一盒子木偶打开给宋北峥看。
宋北峥睁大眼睛,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可是就算再不可能,已经发生了。
“不应该啊…我回派出所再查查储藏室和监控。”
“给宋警官添麻烦了。”
宋北峥忙摆手:“没有没有,如果真是昨天的人偶,那说不定…”
时遇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头:“大概率上,不会是他们认知里熟悉的东西。”
时遇用了‘他们’,这些人里自然不包括他自己。
宋北峥苦恼的按了按太阳穴,良久说了句不大相干的话:“也不知道这些人死后,去到一个怎样的世界。”
顿了顿又道,“可能本来就没离开过吧。”
时遇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宋北峥恢复往日的模样,微笑的提出邀请:“要不待会一起吃个宵夜?就上次你介绍那家,你师父的串店怎么样?”
一直不说话的池树终于开口:“抱歉,我身上有伤,不想吃了,哥哥要照顾我,大概也去不了。”
宋北峥的脸色变了变,时遇接道:“不好意思,之后改时间再约吧,今天确实不大方便。”
“嗯好,”宋北峥尴尬的笑了笑,“希望下次见面不要是事故现场了,我们也能好好聊一聊玄学方面的事。”
宋北峥还和时遇交换了号码,说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提供线索讨论玄学什么的都可以。
池树不让他们废话,嚷着犯困,催促时遇拿了药回家。
池树的摩托被压得粉碎,现在没车了,两人只得打车回公寓。
这对原本就很不宽裕的两人来说简直雪上加霜。
池树撇了撇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我俩的手机号,就这么轻易的落在那个宋北峥的手里。”
时遇愣了一下,笑了:“你讨厌他?”
池树漫不经心的看向窗外:“也不至于,说不上来的感觉。”
时遇点头:“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随便给了。”
他考虑池树的感受,是想着或许在某天,对方的魂魄能回归这副身体。
自己是管理者,不是所有者,自然要尊重原主的想法。
池树嗯了嗯,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时遇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撇了撇嘴,十分难过的说:“我本来买了蛋糕和布丁,放在后备箱里,现在…全没了。”
时遇扶额:“你少吃点甜的吧,这两天我发现右下的大牙有点疼,可能是之前被你吃糖吃坏了。”
最惨的是还没钱看牙医…时遇下定决心,等解决了这个凶狠的鬼男友,一定要多去棠海家转转蹭单子。
池树沮丧的抱着脑袋不吭声,片刻突然转过头来,用他没骨折的右手捏住时遇的下巴。
时遇吓了一跳:“…怎么了?”
池树郑重道:“对了,我有两颗阻生智齿,之前一直不敢拔,如果你不怕看牙医的话…要不趁现在帮我拔了?”
时遇冷冷的看着他,不想说话。
池树态度软了软:“钱的话,我这边想办法出。”
时遇咬牙切齿,凉凉道:“池树,你够了。”说着拍掉他的手
“哦。”池树恹恹的靠在车上,脸沉在阴影里,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回到公寓后,池树还没换鞋就皱了皱眉:“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时遇突然僵在原地,整个表情很难看。
糟糕,刚才出门太急,忘记处理一浴缸的血渍了!
毫不知情的池树走进浴室洗手,于是开灯的瞬间,他就看到堪比杀人现场血腥惨烈的画面。
他对着一池一地的血愣了足有半分钟,时遇走近,刚想解释清楚,对上池树的视线喉头动了动,艰难的没发出声音。
“时遇!你他妈是要在我家里给我割腕吗!”
时遇太阳穴一疼,将手指贴在唇边:“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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