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岁寒三友围着小羊们转了七八圈,羊儿们该打盹打盹,该照镜子的照镜子,仍是一点破绽都没给他寻着。

    孤松长老陡然想起擒贼先擒王。冲两兄弟使个眼色:“拖住三只羊,我去劈了那个道士。”

    三个人三柄剑,在羊四眼里就是三面镜子。一面镜子悄无声息地从原先的轨道离开,寒光晃过杨北辰的后脖颈。

    羊四惊慌地咩了一声。

    另外两名长老见得羊儿胆怯,立马出剑收割。余下的两面镜子顿时也变成屠宰的利器,直朝羊儿们的肚子上刺来!

    剑起,剑落。

    人也落。

    三只小羊缩成一团,没想到倒下去的是拿剑的长老。

    连准备去杀杨北辰的孤松也横倒在地。他的后背上是一道深深的口子,渗出的血染红他的衣裳。

    若是杨北辰出手,孤松的伤口应在胸前。

    出手的是另一个人。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否则断不可能一击之内就让魔教三大长老悉数毙命。

    连杨北辰也觉得此人不好对付。他看傅红雪体内气息稍加调和,便从他身上爬起来。厉害的对手可不能再叫小羊们忽悠。

    空旷的沙漠里没有人,可杨北辰知道那人就在附近。他或许把自己埋在沙子里,又或者藏在石头中,总之他能在打算取人性命的时候迅速出手。

    杨北辰左思右想,大胆猜测:“阁下想必是诈死的玉教主。”

    在魔教的地盘上,如果有人能轻易将魔教长老杀掉,想必就只有教主玉罗刹了。

    玉罗刹的声音在沙漠上空回荡,时而尖细时而粗沉,叫人分辨不出到底是男是女。玉罗刹道:“道长好眼力。你可知本座为何炸死?”

    杨北辰无暇再猜。如果玉罗刹想真死一次,他倒是可以成全。

    玉罗刹出现在沙漠之上。他被一顶巨大的黑色斗篷包裹着,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仍旧叫人猜不得他的真面目。杨北辰只能看到他手上的鞭,鞭子尾端的血渗进沙子里。那是岁寒三友的血,三友背后的伤口就是用这鞭子打出来的。

    玉罗刹指着横尸在地的三友:“你也看到,这三只老狗又没用又狡猾。我一死他们便巴不得要夺我的位。”

    杨北辰不感兴趣:“你要清理门户是你的事,我要走了。”

    玉罗刹说:“你不外乎找人替他看病。要知道,蝶谷医仙现下就在昆仑山上。”

    杨北辰这才知道昆仑便是魔教的总坛,也才知道蝶谷医仙是专程被请来当“万圣大会”的见证人的。

    玉罗刹又说:“你也该知道,蝶谷医仙不医外教弟子。你便是杀了他,他也决计不医。”

    杨北辰早听说过这个规矩。他带傅红雪过来只为碰碰运气。他听玉罗刹这么说,好似这件事情有了更大的把握:“你能叫他医?”

    玉罗刹大笑:“我?本座已经作了古。你要是能当上我圣教的教主,还怕蝶谷医仙不肯医?”

    杨北辰看不透眼前这具斗篷里边的人的心思。他拱手把教主之位让出,究竟是什么目的?

    傅红雪扯了扯杨北辰的衣袖,冲他猛摇头,他不希望杨北辰答应玉罗刹什么。

    玉罗刹又说:“当上教主,于你只是举手之劳。你做了教主,圣羊也是你的。”

    三只小羊听到玉罗刹提起他们的兄弟,顿时来了兴致。羊小六更冲到杨北辰面前不住蹦跶。他想,要是杨北辰当了教主,他也可以当一头圣羊。

    不想玉罗刹也是个能听懂羊语的人,接过话道:“不错。你的主人是教主,你也能被绣到本教弟子的衣衫上。那可是一件很威风的事。”

    羊小六被他说得心花怒放,咩咩声更大了。今天杨北辰要是不答应这件事,他就要,他就要一直在沙地里打滚不走。

    替傅红雪求医,找回自己的小羊,这两件事如此巧合地汇合到一块儿。

    也许是个陷阱。就算是个陷阱,杨北辰也要往里跳。

    他握紧傅红雪的手:“咱们走。”

    傅红雪再次把呼吸收紧。他好像就这么拉住杨北辰,叫他永远都不离开。

    杨北辰还是把手抽了回去。玉罗刹告诉他,罗刹牌就藏在马车底下的夹板里。

    月色下古铜色的牌子显得无比神秘。它的背面刻着三十六地煞,正面是羊阿五微微昂起头的傲慢模样。

    羊小六抢着要保管这块牌子。他要经常拿出来看一看,想象着以后刻着他的牌子会是什么模样。

    杨北辰被闹得没办法,只好把牌子塞到羊小六的嘴里。羊儿动作利索地又把罗刹牌藏回到车子原先的地方,好似他藏的就是他的一样。

    玉罗刹告诫说:“牌子只是次要。想当教主,还得靠你手中的剑。”

    杨北辰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非要我来当这个教主?”

    黑色的斗篷已消失在沙漠里。玉罗刹凭空而来又凭空而走,好似他不是地上的凡人。

    杨北辰驱动马车,继续朝昆仑山行走而去。

    这一路竟再无人追杀。沿途倒看见不少武林中人的尸体埋在黄沙之中。他们身上的伤口还很新,有些血迹才刚刚凝固。另有几具身上的伤口与岁寒三友的如出一辙,想来是玉罗刹在前头替他们清理了敌人。

    傅红雪恢复了些精神,已能在马车上坐起。偏他又不善言辞,想半天才能杨北辰说句:“多谢。”

    道长仰面卧在没有顶篷的马车上:“咱们这么熟谢啥啊?”

    “魔教不是个好去处。”傅红雪喃喃说着。他想起他的养母。那么偏执那么不要命的一个人,从他两三岁时起就逼他在雪地里练功的人,就是魔教的大公主。傅红雪想着,魔教里头定然人人都是这般无情。

    他怕杨北辰做了这帮人的教主之后,也会变得冷酷。

    冷酷是复仇的利刃,却也是把朋友赶走的毒刃。

    傅红雪已尽力学着不要那么冷酷,于是他更担心杨北辰会染上冷酷的病症。

    杨北辰不是冷酷,是懒散,他心底里最不想当什么头儿,他就想快快找回他的羊儿,然后回师门当个吃吃喝喝咸鱼养老的小道士。

    他对傅红雪道:“我才不做他们的教主。医好你的病,领回我的羊,我就把教主还给玉罗刹。”

    或许玉罗刹也早看穿杨北辰的心思,所以才全力支持他出任新的教主。

    羊小六不乐意:“说好我要当圣物的呢?”

    傅红雪想起小时候养母给他讲的魔教轶闻:“魔教圣物,三七之数。”

    羊儿们围住傅红雪。他们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圣物。

    杨北辰也坐起身子,羊儿们喜欢听的他也喜欢听。

    傅红雪很少被这么多人簇拥着听他说话。沉吟片刻傅红雪道:“就是三年换个小圣物,七年换个大圣物。”

    羊老大领着弟弟妹妹们在车板上画草图,好计算他们会当上大圣物还是小圣物。

    杨北辰把傅红雪委婉的意思说得再清楚些:“三年宰个小的,七年宰个大的。”

    羊儿们的羊毛吓得被竖起来。岂不是拿命来当圣物?羊四开始哭泣。他们的兄弟羊阿五是不是要被宰了?

    羊小六吓得再也不敢提当什么魔教圣物这档子事。他想起他还藏着一块罗刹牌,赶紧把牌子叼出来,嫌弃地丢到路上。

    羊小六这个任性又不计后果的性子屡教不改,杨北辰和羊老大责备过好几遍也无济于事。所以杨北辰也只能随他作妖。谁还能跟一只羊计较呢?杨北辰赶紧勒住马。好把小六的牌子捡回来。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牌子已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准确地说是到了另一个人的两根手指间。

    他的手指能夹住世间所有的兵器,也能夹断任何人的咽喉。江湖上但凡见过“灵犀一指”的人,都会知道他们遇上了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杨北辰眼前站着的陆小凤只有上面两条眉毛。底下的两条也就是八字须已剃得干干净净。

    杨北辰上次见到陆小凤他也是只有两条眉毛。他但凡把他的胡须剃掉,一定是为了躲避仇家。

    陆小凤见着熟人很欢喜:“我的福星杨道长,你和你的羊别来无恙啊。”

    福星一点高兴不起来。陆小凤是个麻烦人,每次杨北辰见着他准能摊上事。他还特别厚脸皮地一路跟着,得道长帮他把事情解决了才欢喜地离开。

    杨北辰不客气地说:“牌子还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陆小凤捂紧牌子:“我可不能还你。我的命都在这块牌子上。”

    “你不要告诉我你也要去当什么魔教教主。”杨北辰心底里竟有一丝兴奋。要是陆小凤也要争教主,他正好可以揍陆小凤一顿,好出出这些年老给他招惹是非的恶气。

    陆小凤拼命摇头:“我才不做这件苦差事。有人想当,要我帮他找回这东西。”

    “那跟你的命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忧伤地说:“我跟她打了个赌,拿不回去就要把命输给他。”

    只有女人才能让陆小凤打个这么没脑子的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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