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推门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苏珈坐在椅子上伸懒腰，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假哈欠。
“睡好了？”周恒目光略过她的脸颊，脑子清醒了，脸却还有点发热。
“嗯，我们回去吧。”
一路从林场回家都是土路，雪后湿滑，来的时候还好，下午又被车轱辘碾压的脏兮兮，很难下脚。苏珈看着雪白的鞋面，想找条别的路，结果显然是没有。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恒。
他手撑着膝盖在她面前半蹲下：“先说好，摔了我可不负责。”
少年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坚实厚重，也比记忆中要高出很多，她趴上去，双手环在他脖子前：“那不行，要是缺胳膊少腿了，没人养我。”
“我养，”周恒没过脑子，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我家剩饭多。”
苏珈伸手拍了他的头顶：“谁要吃剩饭？我要吃山珍海味。”
周恒笑着说好。
苏珈想起刚刚酒精作祟的尴尬，她不怪周恒，但是也张不开口问，宁愿是个误会。
“如果以后上大学，我们不在一块了，该多无聊。”
不能一起去河里摸鱼，没有了林场小屋，夏天不能一起坐在飞机家房顶上吃西瓜，也没有成片的萤火虫……
“你去帝都？”周恒知道她一直想去找她爸爸。
苏珈在他肩头点了点头：“你呢？”
“没想好。”按照周恒现在的成绩，顺顺当当上个本科绰绰有余，如果去音乐学院，未来的路是一团迷雾。
“不着急，还早呢。”
对于刚刚进入高中校门的他们而言，一切关于未来的问题好像都还十分遥远。梦想一词太过虚幻，所以被绑在一张张试卷上，一个个分数上，一次次排名上。
那个冬天的青春幻梦被棉被一样的雪悄悄掩盖。苏珈也好，周恒也好，卷毛也好，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和平衡。一眨眼，就到了高二的夏天。
二中的学生寝室条件在县城里的几个学校里面算比较好的，因为校区前两年翻修过一次，寝室的墙白的晃眼。男生寝室少了女生寝室的那些装饰，光秃秃一片。
周恒的床位在最里面，床边靠着吉他，里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写着字的便利贴，上面都是他平时记的谱和歌词。中间有张粉色的纸，广外引人注目。文轩趴在他的床上，抬头看着墙面，翘着脑袋，像水族馆的海豹：“这个是什么？”
周恒刚洗完头，从盥洗室出来，扭头看了一眼：“作息表。”
文轩看了一眼这粉色的纸张，还有上面心形的暗纹：“看不出来啊恒哥，你还有颗少女心啊。”
周恒把手上的毛巾搭在脖子上，伸手把他手里面的纸拿过来夹在床头的笔记本里：“别人的。”
“一中那个学霸妹妹？”文轩也知道苏珈，但是没见过几面，只是叫她学霸妹妹。
周恒点了点头。
文轩恍然大悟，低声问：“不是吧？你连人家作息表都偷？”
“……”周恒擦头发的手一顿：“她写的时候，顺便给了我一张。”
“怪不得，”文轩双手交叉叠在脑后：“你最近跟打了鸡血一样，原来是跟人家用一样的时间表啊。”
周恒不置可否，打开琴盒扫了两把弦。
“诶，对了，这次三校联合晚会，你真不报名？”
周恒最近一直在磨一首歌，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第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原创作品。因为他几乎全靠自学，对很多专业性的知识并不了解，靠着自己对于音乐的感知和灵感在写东西，课余时间几乎都用在这里：“不太想去。”
“你不怕李雨彤再来找你啊？”
李雨彤是周恒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因为三校联合晚会的事情，已经找了他好几次了，结果适得其反。
“她要是不来，说不定我就去了。”周恒这句说的是实话，他不想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李雨彤实在是太烦了，每次见他总拐弯抹角地提到三校联合，撒娇卖萌，杀手锏都拿出来了。
文轩听他这话就笑了：“那可是在一中啊，真不去？”
“不上台就不能去了？”周恒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书店。
文轩撇撇嘴，回自己床上躺着：“走的时候带上门。”
外面的阳光刺目，周恒到地方看见一中门口挤满了人，三校联合的活动大红条幅挂在校门上，一派热闹。
“这是怎么了？”周恒摘了肩上挂的书包，问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老板。
“不知道，小孩儿，你们学校搞什么活动，这么多人？”老板问旁边的一个穿校服男孩儿。
“三校联合啊，刚好赶上我们学校三十周年校庆，请了好多学长学姐回来开讲座，传授经验。”那男生探头看了看外头：“一周一个，听说这周是清华的学长，去年考的，特牛逼，所以好多人过来听，就在操场。”
“啧，”老板大叔双手抱在胸前：“怪不得来这么多家长。”
周恒看着在门口排长龙的学生和家长，提着东西上了楼。
此刻一中的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苏珈和全班同学一起从教学楼下来，每个人搬着自己的凳子。有些女生伸手挡着阳光，一边抱怨学校为什么组织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动。
“加加，你走这边，这边不晒。”于文姝拉着苏珈到旁边去：“你知道今天来的是谁吗？”
“谁？”苏珈还真没打听过，只是知道这次校庆刚好赶上三校联合，学校领导十分重视。每年三校联合，一二三中都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压过对方的风头，更别说是赶上了校庆。
“我表哥的同班同学，去年考的全市第一，去了清华，人也长得超帅。”于文姝说起来眼睛都快冒星星了：“我之前就见过一次，他真人真的特别厉害，你见了就知道。”
苏珈顶着太阳光，说实话心里并没有多少期待，只觉得头顶发烫，希望能早点回教室把剩下那篇阅读理解写完。
全校学生在操场落座，外圈坐着来进来观摩的家长。于文姝用手肘推了推苏珈，示意她看旁边：“你看看，他们竟然还带了笔记本。”
苏珈扭头看了看旁边那些拿着笔记本准备做笔记的家长，下巴都快惊掉了：“我去……这么认真？”
“你不知道，这个学长人送外号催泪剂，上学的时候每年开学做发言代表，讲个发言词都能把全场人讲哭。”
苏珈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于文姝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包抽纸：“不怕，我有防备，你要不要？”
苏珈看她兴师动众的，被逗笑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十分钟后，苏珈吸了吸鼻子，伸手从于文姝手里抽了两张抽纸……
她跟周恒说的时候还心潮澎湃，眼睛都闪着光，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周恒还没见过她这么夸过一个人：“这么厉害吗？”
“嗯嗯，”苏珈点了点头：“他就穿一件那种白衬衫，拿着话筒在讲台上走来走去，特帅。”
周恒伸手敲了一下她额头：“花痴……”
苏珈瞪他：“我哪有？”
周恒体温高，刚入夏就穿了件短袖，出门还湿润的头发已经干透了，柔顺地垂在眼前，他眼眸低垂，语气里透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味：“穿个白衬衫就帅了？”
“也不是，”苏珈吃痛地揉了揉额角，被他这么一说，现在想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惊艳了：“可能是因为他站在台上吧，浑身发着光一样。”
周恒看着她的眼神，突然想起今天走的时候，文轩和他说的三校联合晚会的事儿，那一瞬间突然有点动摇。
周一第二节课，周恒把报名表交到文艺委员李雨彤的桌面上。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女生都扭过头来看着他，李雨彤眼睛都瞪圆了：“你终于想通了！我就说嘛，你一定要代表咱们班出个节目，你肯定能被选上。”
周恒也是回学校之后才打听到，这个三校联合晚会原来好多人都想去，每个班先选出三个节目报送到学校，学校再统一挑选一批节目出来代表学校去参加活动，所以最后能不能上台，还不一定。
“周恒，你什么节目啊？”旁边一个女生低头去看报名表：“《入梦》？谁的歌？我怎么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
周恒轻声说：“我自己的。”
“哇，你还会写歌啊？”李雨彤脸上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你也太厉害了吧？”
周恒原来不想参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这首歌对于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李雨彤看他要走，喊住了他：“周恒，你晚上放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排练？我们申请了一个排练的空教室，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就不去了。”周恒平时在班上和女生接触不多，她们对他的了解主要来自篮球场和音乐课，这还是周恒第一次参与女生这么多的集体活动。
“哦，”李雨桐有些失望，但还是面带微笑：“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接跟我说就好。”
周恒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有一个问题。”
李雨桐立马说：“你问。”
“男生的表演服，可以穿白衬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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