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藕
说罢悄悄拉了拉夏桐衣袖, “去罢。”
夏桐却有些怯惧,“公公不为我引荐一番么”
虽然未侍寝过,可听嬷嬷说规矩, 历来妃嫔头一遭侍寝,都会由内侍引着到皇帝跟前介绍一番, 如此既有利于两人相熟,也能缓解气氛这么干巴巴的杵着算什么意思
安如海哪敢说他当了这些年的差, 还是头一回见皇帝召幸嫔御,自己都没经验, 如何能指点旁人
他只得轻轻推了夏桐一把,“放心, 陛下乃仁善之君, 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自个儿却如老鼠见猫一般赶紧躲到廊下去,还离窗户远远的, 生怕被皇帝看见。
夏桐“”
你这个样子实在不能叫我放心啊。
奈何事已至此, 夏桐也只好硬着头皮掀帘而入, 这位陛下看着凶了点,谅来不会是亨利八世那样的杀妻狂魔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了。
进去之后夏桐不敢抬头, 先软软的行了个礼, “妾才人夏氏参见陛下。”
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一方侧影,皇帝仍埋首书案,想必在批折子。
听到声音,他也只嗯了声。
夏桐不知该怎么办好了,难道要她站着伺候可听安如海话里的意思, 皇帝大约是不喜人近身侍奉的, 她自作主张去献殷勤恐怕会适得其反。
可也不好干站着, 现在她就觉得腿有些发软被安如海那番话给吓的。
等会子要是栽倒在地, 声响巨大,就更不好收拾了。
夏桐便摸索着寻了张锦杌坐下,虽然还有床,她并不敢就坐,虽然她名义上是来侍寝的,可谁知皇帝还会不会有些别的毛病万一他有洁癖呢
不过这样远远的望着,倒令她觉得这位天子的轮廓柔和了些,黄昏时的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隐约能瞧见微细浅淡的绒毛,看起来更像个少年人。
皇帝本来也不算老。
夏桐无所事事,只好茫然四顾,无巧不巧的,就被她看见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碟点心,应该是绿豆糕,淡淡的微黄,看着便让人食欲一振。
夏桐心里蠢蠢欲动起来,方才因安如海催促得急,她连晚膳都没用,这会子早饿了。
小小的尝一点应该不要紧吧她要侍寝,不填饱肚子哪来力气夏桐如此想着,鬼使神差般捻了块糕放进嘴里。
她牢记着安如海的嘱咐,并不敢放胆去嚼,生怕发出声响惊扰皇帝,而是一点一点的用津唾润湿,再由舌尖裹着往胃里送,如此反而更感甘甜。
刘璋批完一沓奏章,漫不经心地抻了个懒腰,回头瞧时,就看到那女孩子如小松鼠一般,津津有味捧着糕吃着。
亏她能耐得住脾性,半点也没吵他。
刘璋不由笑了笑,“原来你还没用膳”
夏桐因自身行为太过鬼祟,没想到被人发觉,这一下便惊得吓着了,一口糕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她又不敢咳出声,只能努力瞪眼梗脖,想将其吞下。
刘璋看着都替她着急,嫌弃的将茶壶提到身前。
夏桐赶紧倒了杯水,慢慢喝下去,待嗓子眼舒服了些,方细声细气道“多谢陛下。”
一低头,却发觉那杯身是纯金的,饰以龙纹,她便连话都说不出了应该不会被拉出去杖毙吧
还好皇帝并没洁癖,或者不明显,只冷着脸道“搁着便是,等会儿朕会让安如海拿去洗濯。”
夏桐这才放心,又想起皇帝方才问话,忙回道“是妾赶着侍奉陛下,没顾上用膳,不关安公公的事。”
她再愚钝,也知道御前的人得罪不得,再说,安如海待她也不错没他提醒,夏桐还不知皇帝有这多忌讳呢。
刘璋淡淡扫她一眼,心里便定了性还算是个安分守时的,跟她父亲一样。
看来今夜选她不算错。
夏桐见窗外暮色已经浓黑,估摸着皇帝要就寝了,便弱弱抬手道“妾来服侍陛下更衣。”
既然入宫,便料着会有这一步,虽说当老处女在她看来也很好,可皇帝非要她,她还能说不给么
好在她虽怕羞,自然比起古人还是多几分见识的,比起生涩抗拒,还不如勉强迎合,反而不那么难受。
但皇帝脸上却并没有做那种事的意思,他淡淡道“朕劳碌一天,已经累了,各自安寝吧。”
夏桐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恼火既如此你不会早说,害她白担了半天心
可估摸着皇帝的意思,也不会立即放她离去,而是让她在殿中过上一夜她猜想应该是蒋太后逼得太紧,皇帝才随便拉个人来充数,换谁都一样。
这样也好,她这条咸鱼本就没打算翻身,还是老老实实挺尸吧。
夏桐见皇帝自顾自地洗漱更衣,方才将安如海的话信了十分,这皇帝果然跟条独狼一样,半点也不想跟人有接触。
目光转侧,夏桐忽瞥见角落里有一张软榻,料想是为她准备的,便自发自觉的准备过去。
可巧刘璋从内室出来,眼见她小耗子一般的举动,轻轻皱眉道“不必如此,你睡床,朕来睡这软榻。”
那榻上只有一床薄被,瞧夏氏弱不禁风的模样,哪受得住皇帝既懒得叫安如海多搬些被褥来,也怕这夏氏冻病了再多生事端,宁可自己吃苦。
这人还挺有绅士风度,夏桐几乎被感动了,“陛下”
正要说一番不合礼数的客套话,可瞧见皇帝那冷厉的目光,夏桐便滴溜溜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多言,老实地躺到拔步床上。
这下真成了摊子上售卖的咸鱼,半点也不敢动。
刘璋则吹灭灯盏,扯过那床薄被卧到榻上。身子虽然乏倦,可意识仍是清醒的,甚至能听到廊下安如海在那里揣测他是否会临幸夏氏,又是如何临幸,若真如此,在太后面前又该怎么交代
刘璋唇边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很小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这份出色的能力,身边所有人的心思都瞒不过他,无论是那位外表慈祥的母后,还是这看似忠心的安如海,正因如此,他才能洞悉一切阴谋,成功登临这至尊之位,就连蒋太后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长久以来,她都更偏心幼子,至于这个曾养在先皇后膝下、自幼断绝母子之情的长子,不过是枚废棋而已。
谁能想到弃子也有翻身的一天么
固然这能力给了他无限帮助,可更多的时候,它却像一种阻碍。刘璋听着院中阵阵虫鸣,哪怕这微小的响动也会在他耳边放大百倍,如同针刺一般袭向脑海。
多少年了,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难怪看着一日比一日阴沉。世人都说他脾气不好,像个暴戾的昏君,但,那又如何他正需要人怕他。
唯有恐惧才不会招致背叛。
刘璋昏昏沉沉躺了半宿,夜深之时却被一阵冷风惊醒这乾元殿的窗纸都有些旧了,改日得换些新的才好。
那床薄被也实在太薄。
刘璋睁着眼坐了片刻,虫鸣声依旧不绝于耳,到底忍无可忍,起身倒了一杯凉茶,勉强消去心头燥火虽说杯盏是那夏氏用过的,他也懒得介意了。
再看拔步床上的夏氏,却是四仰八叉躺着,棉被也被她踢翻在一边。
睡没睡相。
刘璋仿佛老父亲见了不孝的儿女,心下倒有些动气,想着他在这里耿耿不寐,夏氏凭何睡得如此安稳
当下也顾不得风度了,直挺挺地躺到床上去,将半边被褥扯过来裹住身量有温暖的床榻,谁愿意整夜受冻
夏氏仍睡得死猪一般沉,半点没察觉枕边动静。
刘璋正想着要不要替她将那半边盖上,免得着了风寒,忽的意识到什么,眼中露出惊骇来。
不知何时,那聒噪的虫鸣声竟已消失不见,不,仍然是有的,只是已变得细微,如同檐下潺潺的雨滴,勾人入梦。
安如海的心声更是已完全听不到了。
一股困意倏然袭来,刘璋顾不上思量发生何事,头向枕畔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夏桐这一夜睡得十分良好,应该说太好了,因她醒来的时候,皇帝早已离去,连同冠带、袍服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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