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产

    糖醋藕  建平二年的春色一如往常, 百花盛放,绿草如茵。

    夏桐的心情也和春光一样明媚,可当她看见那辆辣眼睛的牛车, 边上还簪着两朵大红花,活像乡间媒婆涂红脸的腮帮子时, 脸色情不自禁垮下来难道就用这个送她进宫去选秀

    夏长松迎向她充满怀疑的目光, 唯有硬着头皮道“大伯母去普陀寺参拜, 二伯母去了城东的珍宝斋, 说要打一套好首饰, 家里仅有的两辆马车都被她们挪用了, 就这个都来之不易呢”

    今日是选秀的正日子,各家各户无不卯足了劲儿, 偏他们去晚了一步,车马行已经被租完, 可巧长柏在路上遇见一个进城的老汉,花二两银子弄来这辆牛车, 否则,怕连门都出不去。

    夏长松看了看那头皱纹满面的老黄牛,打起精神安慰道“妹妹别怕, 俗话说得好,红花还得绿叶衬,站在它旁边, 更显得你如花似玉不是吗”

    夏桐“”

    居然颇有道理。

    罢了,有代步工具总比没有强, 不然凭她两只脚走进紫禁城, 腿都要累断。

    夏桐嫌弃的扯掉那两朵大红花, 一猫腰钻进车厢里, 正要启程,忽的想起什么,又探出头道“哥哥,我若中选,别忘了向大伯母和二伯母讨要贺礼。”

    夏长松不由失笑,就知道这丫头是个不肯吃亏的,遂郑重点头,“一定。”

    谁叫大房二房自己也没安好心,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偏赶着今日出行,明摆着是给三房使绊子。那么,这份利息当然得讨回来。

    云阳伯府虽说如今没落,到底有个虚衔的底子在,且听闻当今圣上后宫人才寥寥,中选按说是不用愁的。

    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去就未必有家中自在了。想到此处,夏长松脸上难免流露几分落寞来,“其实,你本来可以避开这次选秀”

    夏桐却一向想得开,她摆摆手干脆的道“我不去,就得轮到阿榆,她只比我小一岁,又是个木讷性子,你觉得她在宫中能过得好么”

    虽说对她一个穿越女而言,三房老爷夫人算不上她的生身父母,可毕竟也养育了她这些年,该她做出回报了只享受权利而不承担义务,那是忘恩负义的人才会做的事。

    夏桐始终认为,一个人活在世上便应有自己的责任,何况,宫里对她而言也并不怎么可怕。倒不如说,正是为了逃避求亲,她才非参加这次选秀不可。

    夏长松叹道“程耀表哥前日又托人送了书信了,问你为何非要拒亲”

    夏桐仿佛叫蚊虫叮了下,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只能支支吾吾道“程表哥有他的抱负和前程,我不该耽搁他。”

    固然程耀是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谈吐斯文,家世也还过得去,无论从哪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良配。可正因如此,夏桐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怎么看上自己的,难道是因为穿越者之间的相互吸引可她一点都不想被他吸引

    打从程耀十岁在赏花宴上背出水调歌头时,夏桐便知道,这个人和自己份属同类。然而,两人的志向截然相反,夏桐只想安分随时的当一条咸鱼,程耀却是有大志向的尽管他的做法让夏桐无法认同。

    借由那首水调歌头,程耀成功在京城扬名,自小便有神童之称,这些年更是愈发惊才绝艳,人人都说他定会在今年春闱中斩获头彩,甚至有为此在赌坊下注的。可是,恕夏桐直言,这和剽窃又有何异就算程耀中了状元,她也不会因此高看他一眼。

    一想到今后要和这样的丈夫共同生活,夏桐就感觉身上爬满了蚂蚁,与其天天听他卖弄那些酸诗,还不如进宫去坐冷板凳呢故而程家刚遣了媒人过来,第二天夏桐就让爹爹往户部递了帖子,将她记在选秀的名单上,这才成功躲过一劫。

    夏长松素与程耀交好,难免为这位表兄弟感到郁闷,他更想不到有人会拒绝程耀的求亲,只当夏桐是为了夏榆才执意牺牲自己,当下真心实意的道“妹妹,为了咱们这个家,你实在付出太多了”

    夏桐“”

    想太多了,她真没这么伟大。

    眼瞧着日上三竿,实在耽搁不得,夏桐便朝哥哥挥一挥手,“你回去吧,我会自己保重的。”

    还是一样的小大人做派,夏长松笑了笑,眼角却不禁阵阵酸涩,低头揉了揉真舍不得妹妹离开呀。

    于夏长松而言,既怕她中选,又怕她不中选哪怕退回来的女孩子能照常议亲,可是在俗人眼中,等于是比那些入选的低了个档次,有这等势利眼在,再想说一门好亲事怕不容易。

    可是对夏桐来说,此举只许胜不许败,她实在腻烦程耀一天三趟往云阳伯府跑了,还是断绝他的希望更为痛快。

    到底有些担心耻笑,夏桐让牛车停在距离宫门稍远的一处巷道里,自个儿却袅袅上前,便有管事的太监领她进去。

    秀女们齐聚在御花园中,距离选秀的时辰已不差多少,早自发自觉的排起了队,夏桐亦由嬷嬷领着,拉到了队伍中间的一个位置约略是比着身高来的。

    她身畔的是国子监祭酒之女李蜜,两人曾在一处家宴上打过照面,彼此也算点头之交。李蜜便诧道“听说有人向夏家提亲,我还以为是你,如今才知不是。”

    夏桐不便过多解释,只能含糊笑了笑。

    李蜜见她神情舒展,仿佛成竹在胸,心下倒存了一丝警惕凭心而言,这夏桐算不上绝色,可一身白似牛乳般的好皮子,清凌凌的眉目,也自有她的动人之处。

    李蜜就嫌自己生得肌肤稍黑,明明五官俏丽不输于人,可站在夏桐旁边怕是显不出来,不由得垂下眼眸,暗暗思量对策。

    忽听一个老太监高声吆喝,“陛下驾到”

    众秀女忙振作精神,准备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接下来面试。

    大周朝的规矩,秀女面圣时皆是两人一组,既有利于展示仪态,也方便皇帝看清她们的面目总好过盲选。

    李蜜悄悄捏了捏夏桐的手,“妹妹,你我姿容皆是不俗,等会子必能中选。”

    她虚长夏桐半岁,这声妹妹自是当得。

    夏桐于是回以她一个感激的微笑,谢她这番安慰之语,目光转侧间,却发现宫墙的夹道里静静躺着一枚鹅卵石奇怪,这皇宫内院每日皆有专人清扫,且今日是选秀的大日子,按说那些仆婢不会犯如此错误才对。

    心内正自猜疑,那位领首的管事嬷嬷见仍有人窃窃私语,不由得怒上眉梢,“哪个不懂事的还在这里嘴碎等会儿惊扰了陛下太后,倒要看看谁担待得起”

    一面高声呵斥,一面横眉竖目地向夏桐这边走来。

    夏桐满以为会挨一顿训斥,忙正襟敛容,谁知管事嬷嬷还未到跟前,忽的脚底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忙有几个伶俐的秀女上前搀扶。

    管事嬷嬷甩开这些小蹄子的手,扶着老腰挣扎站起,“不用你们假好心”

    又愤怒的叫来清扫宫道的内侍,“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幸而今日是我摔了,若换了哪位主子娘娘,仔细你们的脑袋”

    内侍们急忙请罪。

    众秀女则捂着胸口后怕不已,虽说一枚小石子要不了命,可御前失仪的罪过可不小,若让陛下瞧见自己跌个嘴啃泥的狼狈模样,今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幸而是这位嬷嬷挡了一劫想到她方才那般凶狠猖狂,众人又有些隐隐称快。

    夏桐则敏感的在李蜜眼中发现一丝躲闪,不由得咦道“姐姐,你看出什么了吗”

    李蜜一惊,忙讪讪道“我哪知道什么,自己也是头一遭进宫”

    心下暗暗懊丧,怎的不是夏桐踩上那枚小石子,再不济,绊倒个别出色的秀女也好啊。如今众人都提高警觉,她再想通过空间做点手脚却难了。

    这夏氏的运气也太好了。

    忽听太监高声唱道“宣国子监祭酒之女李氏、云阳伯之女夏氏觐见。”

    两人忙垂目跟上。

    夏桐虽对方才的事有些猜疑,眼下却非打探究竟之时,只能努力的平心静气,争取在御前好好表现,不说出风头,至少不能给家中蒙羞。毕竟这个时代,女子与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当然她内心也希望选上,唯有如此才能摆脱程耀的纠缠他总没法追到宫里去。

    “你就是夏氏”上头一个慢吞吞的声音道。

    是年轻人的音色,微带点磁性好听是好听,却感觉不怎么有精神。

    历史上那些英主不都是声音清朗中气十足的么,难道她遇上的是一位昏君夏桐胡思乱想,嘴里并不敢耽搁,急忙应道“是。”

    莲步轻移向前走了半尺,好让人将她瞧个清楚。

    皇帝打量着她,夏桐也微抬眼皮,悄悄睨着御座上的身影,哪怕立意在宫中做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可对于这皇城的主人,夏桐难免有几分好奇。

    虽说辨不清容貌,夏桐直觉那位君主相当有威严,尽管轮廓英挺得没话说,周身却森森散发着肃杀之意。

    总结一句话长得贼帅;眼神贼凶。

    夏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时候又有点懊悔读心术不起作用了,若换了旁人,根本不必询问就能一清二楚唯有这小妮子是他一眼看不透的。

    夏桐心道又没说你坏话,紧张什么劲

    面上只管微笑着,“方才那人掉了东西,妾一时兴起,才让春兰取来赏玩。”

    刘璋嗤道“冯氏为人肤浅轻狂,也难怪丢三落四。”

    夏桐惊奇不已,“原来您认得那宫婢是冯美人假扮的”

    刘璋无语,“你觉得朕是傻瓜”

    夏桐便有些讪讪,也对哦。选秀那日冯玉贞故意用轻纱蒙面,营造惊鸿一瞥的印象,皇帝怎么会记不住她

    既然如此,为何要假做不识呢还把冯玉贞赶去圊厕行。

    连她都替这位佳人感到惋惜。

    刘璋神色平淡,“朕只是讨厌自命不凡的人。”

    冯氏为人,像极了曾经的蒋太后,只是蒋太后后来很吃了些苦,才锤炼得这般心智坚韧,又野心勃勃,以致于如今处理起来都倍感棘手。

    冯玉贞就算了,刘璋根本不打算给她任何机会。

    夏桐心道您其实也挺自命不凡的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只轻声嗔道“那您为何将她封为美人呢”

    给人家不必要的希望,又亲手打碎这希望,这起起落落换谁都受不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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