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艾普镇,一个以“苹果”美食而闻名的城镇,坐落于隶属四季联邦的热情国度

    ——霍尔特玛芬尼。

    艾普镇终年徘徊在秋、夏两季,体感被温带大陆性气候主宰。餐点多为甜食,由于此地温热带水果产量丰富而畜牧业发展不足,因此镇民普遍矮小瘦弱。在霍尔特玛芬尼境内,艾普镇的居民大多被冠以“梨人”这般的侮辱性称呼。但生性浪漫热情的艾普人并不因为这而心生不满,镇内色调浓艳鲜活,这似乎在冥冥之中决定了艾普人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

    秋阳打翻在厚薄适中的云层,暖光缓缓倾落。金风撞进眼中,并无枯黄衰败之景。处在丰收之秋的艾普,正呈现出一种绚烂到虚幻的景象。街头巷尾,有两个块头不大的人好似在交谈。比起洋溢轻快笑容的行人,他们显得太突兀。

    其中一位相较于正常身高仍矮上几分的看上去很焦虑,是一位小孩。他不断挥动着双手与旁人争论的面红耳赤。另一位抱臂站立在一旁,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呈现出漠然的神情。他身材高挑,身着一袭黑衣长袍,腰有皮革甲饰。

    他们可能是在争吵。

    因为比起男孩起伏剧烈的情绪,他身前的冷峻男人显得太平静,就连回应也是敷衍。不过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莫约在三分钟后。只见男人冷若钢板的脸露出了不耐,他冲着一处扬了扬下巴,男孩瞬时闭了嘴垂下脑袋。

    用不了多久,他将脑袋抬起朝着男人下巴所指的方向不情不愿的走去。

    “欢迎来到热情似火的艾普!年轻的女士。”他说。

    像这样突兀的搭话显然别有所图,身着黑衣的外乡人自然心有戒备,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谢谢。”外乡人外罩一袭花纹错综复杂的漆黑法师长袍,头戴宽阔连袍兜帽。看起身高适中,下摆露出的小腿象征其身材纤细。

    她身旁跟着一位高挑清瘦却衣衫褴褛的先生。

    是奴隶么?男孩猜测到。

    他虽然穿着邋遢狼狈,指甲却修剪清爽利落,皮肤细腻光洁。模样生的貌美惊人,更像是某种身份象征的结合体。那双眼睛月白圣洁,蝶翼似的睫毛将阴影稀疏掷落更为他增添几分神秘感。饶是他也不禁有几分怔神,也难怪行人哪怕再匆忙也会投来视线窥探了。

    这穿着与周遭明艳颜色格格不入的,就是方才不告而别的——丝塔尔·摩恩和她的“战利品”罗萨菲斯了。因为罗萨菲斯的缘故,他们一路上太惹眼,令丝塔尔无可忍受的戴上兜帽。她不喜欢暴露在众目之下,之于她而言目光是剔骨刀。

    完成了对藤蟒的讨伐,她并不着急接下一个委托。毕竟连超人都需要休假的,更何况她只是个未成年的姑娘。几日的辛劳让她疲惫,丝塔尔在进入艾普镇后的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想好好洗个热水澡。虽说清洁术能让身体净爽,却没有丝毫躯体被洗涤过得实感,让她有点儿心理障碍。她正盘算着在哪间经济实惠,装潢舒适的旅店过夜时,这位戴着橘黄贝雷帽时小男孩便迎面走来了。她虽心有疑惑,面上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抬手给了对方一枚金币。

    男孩接过金币,虽欣喜若狂却也耐得住激动。他将金币收起,重新审视面前的魔法使。看起来并不像出手慷慨的好心人,不过在外显露钱财,这就是她的愚蠢。

    “感谢您,慷慨的女士。”他说,脱帽行了蹩脚的礼。丝塔尔对礼仪艺术讲究刻薄,她闭眼挥挥手示意不必虚礼。她心里算盘打的精又响,恰巧度假需要一位向导,面前这个自己送上门儿来的正正好。于是丝塔尔继续压低嗓音,膈在声腔里的位置令她有些难受:“名字。”

    男孩从善如流:“我叫缪刻,女士。”

    牛奶?丝塔尔想到了这个,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薇纱丽维卡”她为自己捏造了一个拗口的名字,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你所见,是个独身前来旅游的魔法使。”她本想说是“与同伴”但看到罗萨菲斯此刻的衣着后,想法瞬间被抛弃在外。

    穆刻有些意外,他迟疑地“向外来人透露意图并不是什么好习惯,您难道不怕我将您的住处转身告知与他人?”

    丝塔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摊平手指将食指轻勾起。穆刻感到脑袋上一凉,抬手摸索上时却发现除去潮软的发外空无一物。

    一个简单的浮空术吓唬他人,比如操纵物品腾空而起。

    “有些人总会无所畏惧的,小男孩。”

    她做出长者的姿态,好像狡诈的老恶徒。恐吓与威胁都信手拈来,轻松自在的俯下身,穆刻被阴影罩住时处于本能下意识往后一缩。匆促间,他嗅见一股清甜的苹果花香。丝塔尔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穆刻心中不断在骂,他觉得脖子好酸。

    就在这时贝雷帽蓦然一落、一阵压迫将她的法术联结生硬敲断。丝塔尔挑起眉,不动声色侧目环顾四周

    ——有别人在?

    她却没有表露出什么,将压下的身体支起。阴影浮动,穆刻松了口气。他扶住脖颈,发丝掠过眼角,他痒的眨起。

    “现在。”她说,“免费上了一节人生哲理课后作为交换,你该带我去寻一个好住处了。”穆克心有不满,但当他看见丝塔尔食指尖旋转的又一枚金币时,选择闭上了嘴。

    “跟我来吧。”

    他气恼自己屈服于的钱财,转身时语气说不上好。

    丝塔尔耸了耸肩,她与罗萨菲斯闲庭信步跟在他的身后。周围的暗角有许多双眼睛朝着探勘,全然不施遮掩。

    是那些巧舌如簧者醒了,他们数目众多,像是水生植物下错落生长的根须。只要外乡人踏入属于馋虫的领地,他们就会伸出贪婪的指掌,能将你连同帽中藏起的铜子儿都搜刮干净。

    现在是丰收的季节,哪怕是用再厚实的布匹封存,也难以掩盖水果清新的气味。来人身着扎染披肩式服饰,松垮舒适,身体的曲线主要以下坠摞砌的褶皱凸显。或大或小,凡是过往行人的衣服各处,都绣有一枚精致的麦穗图案。丝塔尔收回视线,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穆刻说着闲话:

    “男孩,你们这儿有那些纯净无暇的恶心人么?哦哦,无意冒犯,我是指至高无上纯真善信之徒——月神!灯塔。”

    “有,不过不在这儿。月神灯塔在镇子的边缘,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它混的着实很惨,虽说没日没夜勤恳宣传教义,但……”他住了嘴,润了润嗓子“没人听他们的。”

    “哦,是这样啊。那么你们这儿信仰什么呢?我刚才看到了许多人衣服上都绣着得体的麦穗,我猜或许是赫尔薇丝。”

    “的确,这儿大部分人都信仰仁慈宽厚的丰饶与大地之神。倒是您,又怎么能够直呼神祇之名呢?”

    “那又怎么样?神的听力糟糕极了,偶尔一句小坏话——我想她不会放在心上的。”丝塔尔朝他眨眨眼,又道:“那么你呢?小男孩,你的信仰是什么。你的身上可没有麦穗,并不属于丰饶的神明。难道属于月神?但你似乎太过狡猾,全然没有伪善者应有的模样。”

    “伪善者?您的嘴巴可得有个把门,谁不知道月神信徒都是疯狗啊!谁敢诋毁一句,他们就敢掰了那人的牙齿,还要满手鲜血捧着落牙忏悔哩!财富之神——我是说财富与命运之神的蒂森姆亚才是将我庇护的主神。”

    “你也不追寻大流咯?特立独行者。”

    穆刻在打趣中倏地挺住步伐,丝塔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他放在身侧的手捏了捏拳头,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讥讽:

    “体面人才会信仰丰饶之神,贫穷人信仰财富之神。”

    「没错,没错!好小子,你说的没错。」祂又出现了,诋毁一些正派的神明让祂感到愉悦的想要大笑。但丝塔尔没有理会,她慢悠悠地说:

    “神的听力很好,而且他们都小心眼。”

    “相信我,年轻的小姐。”他急切的想结束这个话题,前半句诚恳后半段敷衍了事“如果那些缥缈的家伙能听得见祷告,也就不会忍心让我这样的小孩出来讨生活了。”

    在此之后,他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尴尬的沉默蔓延在中间,连风抚过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路旁是午间的酒馆,那里能够买到是个铜子儿一整块的大肉桂派。狭角开设着风俗店,青天白日都营业的明目张胆。调整腰带的苦力人精神抖擞的走出,尾随其后的年轻女性倚墙媚笑。“嘿!怎么有人欣赏今日的阳光,却无人来欣赏我们身下的花房呢?”她说的轻佻放肆,惹得周遭路过的粗鲁男人都大笑起来。

    □□最没有歧视,她们滥情又纵情,能够轻易爱上任何一位穿着考究或者手握钢镚的人——无论男女。

    走到一半,丝塔尔发现那些细绳一样的碍事的视线消失了。就在脚踩上一块地砖缝线的前一秒,瞬间如退潮般朔蛇归巢。她微微一顿,还是不打算放在心上。初出茅庐的家伙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因为她所见的天空还太小太小。艾普镇宗教自由,是因霍尔特玛芬尼并不如神圣佛罗尼撒那般狂热□□。但人的心理使然,多数者总会对异端产生排斥。所以沿途也总会瞧见一些正在重塑的店面,上面挂着或是光明神或是海神的教义画像。

    “这里是在准备庆典么?”她注意到街上点缀着鲜花,娇嫩鲜艳团簇在一起。穆刻点了点头,他放慢步调尽量与丝塔尔同步交谈:“是的,丰收圣典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所以你和你的奴隶的运气不错,就在三天后了。”

    “这可太让我期待了,谁不喜欢好看有趣的事情呢?热闹,嘈杂,总是让人感到快乐。”她拍了拍体贴男孩的肩,示意他无需如此。

    “到了。”穆刻突兀停下脚步,站定在一间夹杂与打铁铺与干粮店之间的旅馆。地理设置完全与冒险者旅馆符合,巧妙准确。店名为“甜包”,听起来更像是散发着诱人奶香的面包屋。“老板娘!”穆刻把正打量着店面的丝塔尔吓了一跳,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推门走了进去。

    丝塔尔慢吞吞随在后面,懒散的依着木讷的罗萨菲斯。她觉得自己好像人偶师,并且拥有那样一颗懒惰的心。“吵什么?”一阵浓烈刺鼻的香风卷来,让她不得不提起精神。从吧台前款款走来一位身穿红裙的火辣美人,想来她就是穆刻口中所说的老板娘了。

    老板娘看起来相当年轻,她半似桃瓣的眼睛挑剔的看了她一眼:“新客人?”丝塔尔答:“显而易见。”老板娘闻言咧咧梅子色的红唇,露出那口好像染了口脂的白牙“你真讨人不喜欢。”她音调慵懒,挠着人心窝酥软。口吐兰息,说的不是人话:“所以我要给你涨房费。”她审视物件的眼神与张扬跋扈的气态,根本不像生意人。当老板娘的目光扫到罗萨菲斯时,眼睛噌的明亮起:“把他给我一晚,今后的住宿费全免——如何?”

    时间本就不在酒馆营业区间内,来人稀稀拉拉。大多子胡子邋遢的中年人,多数是为了一睹老板娘艳丽的容貌。他们没什么礼仪教养,不涉及自身的情况就全然不知羞,笑声一个比一个豪放粗犷,此刻竟显起旅店大厅的拥挤了。

    “老板娘!别难为人了。”

    “就是就是,我们知道你好这口——可这是人家用的不是?来找我们,我们全身上下没一处收费!”有了人叫嚣起哄,周遭一下嘈杂起来。老板娘笑骂道:“你们和这帅哥能比么?去去去,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丝塔尔张开手指,魔力耀斑在掌间攒聚。她要给这形骸放浪的女人一点儿小教训,免得她这张烂嘴害了自己的性命。耀斑联结的圆环即将形成,那股打断浮空术的力量又来了,将她的魔力碾做粉碎。

    「看起来你被盯上了啊,小羊羔。」祂看热闹不嫌事大,从平平无奇的调子中丝塔尔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滋味在。她深吸了一口气,青筋暴起:“房、号。”

    老板娘的笑容僵住了,她盯着丝塔尔板起的脸许久,略感可惜的啧啧嘴:“203。”她刻意扬起调子,颇为明目张胆的看了眼穆刻。男孩没有反应,只是坦荡荡站在那里。她的强调好似在宣战,一时间唏嘘声四起。丝塔尔拎了钥匙便上楼去,高跟长靴踩得老朽的木阶梯咯吱作响。

    穆刻双手合拢,一枚硬币显现在他的掌心,是金色的。“她还真是出手阔绰。”直到丝塔尔消失在楼梯拐角,老板娘才收起那轻浮的目光嗤嗤笑道

    “这是新的倒霉蛋?”

    穆刻在听到后三个字时嘴唇颤了颤,他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斟酌出了几个字:“她是个魔法使。”

    言下之意,着所谓的倒霉蛋并不好招惹。

    不过老板娘全然不在意,她低头看向自己做的鲜红色的指甲。膏油刚涂上去不久,还没完全干掉。上面有一层被剐蹭掉的痕迹,是匆匆从吧台前走来时蹭到的。老板娘的目光在触碰到这残缺后变得极为厌恶,粉白色的甲床泛起盈盈腻光。不过它没有停留多久,下一秒她便如同难以忍受般将整片指甲完全掀去了。

    “那又怎么。”她捏着自己那圆润完整的指甲片左右观察,上面没有血迹,只有艳红而厚沉的甲油。她不过看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趣,随手将丢在了地上用细长的鞋跟踩上,怎样都折不断。穆刻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他缄默着等待面前的红裙女人将话说完。

    果不其然,她的确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发现自己还有话要讲。于是她眼珠子咕噜转了圈,蹙起眉。

    她说:

    “来这里之前,谁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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