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可人的小耳朵还康健吗?」
眷族的不满高高扬起,旋绕在颅顶打转,充满隔壁玛丽太太对着丈夫诉苦水的感觉。可丝塔尔并不会理会这坏蛋因被忽视,而感到的委屈。她尚未平息怒火更像是干柴绯红的余烬,暖风吹拂又燃起。因而这般也算有了目标,她转而将发泄口对准了着撞枪口上的眼球:
“请先给予基于现实基础的考量,再将埋怨脱口而出。”
这讥讽,阴阳怪气。眷族蓦地被噎了一下,祂一时拿捏不轻楚她愤怒的点在哪儿?女人的情绪来的总是莫名其妙,但一提到金钱,丝塔尔便显得格外激动。她眼睛里的明光闪耀,比起瞧见新鲜出炉的树莓柠檬挞还要夺目。
难得的,祂犹豫了会儿,试探道:
「我记得,你刚刚获得了一笔数额不菲的佣金?」祂羽翼高展,在原地扑朔。丝塔尔理直气壮的抓过一旁的树果咬了一口,汁液酸甜适度,果肉沙绵爽口。
“是的。”她含糊的回答。
「那为什么要因为金钱而苦恼?小羊羔,只要你愿意——我能够……」祂半是不解,半是蛊惑。丝塔尔的苦恼对于祂而言甚至激不起分毫波澜,金钱,权利……
一切一切诱人深堕于泥沼的物质,精神——于祂而言皆为虚妄。眼球微转,祂想知道自己的所决心豢养的羔羊是否愿意承担祂所给予的恩慈。于是祂低眉窥探,那双金色的眼中没有丝毫波纹起伏的征兆,她的激动仿佛从未存在过,在得知金钱允诺之时,这份冷静甚至抵达到冷漠的地步。这让眷族感到十分新奇。
她在想什么?祂眨了眨眼睛。
丝塔尔并不是缺乏金钱之人,这只是一种本能对于财富的收敛。贪婪而不知餍足的人,满腹贪欲。如饥饿的池中之鱼,向往鱼饵鱼饵是而这种本能在不掺杂欲望干涉后,就成为了像条件反射那般自然的存在。金钱于她而言并非必需品,不然她也不会出手阔绰的赠予那带路小孩一枚金灿的金币。
但折扣不同,她是女性一生追捧的良药。她当然知晓眷族想说些什么,于是抢先一步打断:“你不能。”
事关尊严。
「为什么不能?我亲爱的月亮,你是知晓的,金钱对我来讲不比美丽的鲜花要珍贵。」祂喃喃,试图打动这不断往口中塞入鲜果的少女。“我讨厌月亮。”丝塔尔眨了眨眼睛,不轻不重提点道。吃饱喝足的她倚靠在罗萨菲斯的肩上,像一片湿巾落尽微凉的茶水。“归属权不尽相同,与你而非我,哪怕攥在手中也只是投以欣赏之眼目。”她捻起手势轻点了点虚无的空气,仿佛那里有一堆楼兰国的珍宝,那里有玛瑙金币堆砌成的王国。而一切做的理所应当,节奏的伊始是她将带有鲜甜的唾液吞咽下,继续着方才未完的话语:
“我并不因金钱而困扰,并不因贫穷而潦倒。”
“至于为何犹豫不决于那位黑蔷薇女士的邀请,主要原因是——”她吊了吊音,拖延着他人的好奇心。眉眼轻弯,待到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顿下结尾:“我想,以罗萨菲斯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三人出行。”
语句间,肩头一沉。
轻柔的呼吸打在她的颊上,像羽毛搔过皮肤。是山洪奔涌到皮下,把浮冰撇到一旁。
他总能在不经意间做出令人惊异的举动,拥抱比起情人更像是孩子。柔软的唇瓣随着丝塔尔转过头而蹭上,她嗅见轻轻渺渺的冷香。他身上的气味是黑鸦片的味道,缱绻而暧昧,却激不起分分毫毫的旖旎春思。不过是有一双手环过腰间,将她揉抱入怀中。是罗萨菲斯,将下颔搁上她肩头。懒散从骨间渗透入肉中。抗拒并未形成墙壁将他格挡在外,缔结契约以后,她与罗萨菲斯就好像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联结。这种奇妙的感知,足以令她撤下男女之防。比灵肉结合更亲密,比光明圣殿的神袍更圣洁。
“你想去么?”她问。
罗萨菲斯用埋入颈窝的姿态予以肯定,她静默的盯了许久,最终决定妥协。
一分钟后。
艾米丽打开房门,将兜帽遮面的丝塔尔与罗萨菲斯迎入屋内。“看来您拿定主意了,薇纱小姐。”她眨了眨眼,侧过身子。丝塔尔点头示意,她在踏入屋内时就下意识的打量着他人的住处。晦涩难辨的阴霾占满了这狭窄的房间,让黑夜白昼都难以分离。屋内的陈设比她还简陋,也许是因为这儿是单人房。窄瘦的圆桌,散发着潮朽气味的木榻。她抽动了几下鼻尖,闻到轻薄的甜味。并非调料的馨香,而是一种浓郁到齁腥的味道。
艾米丽的身上也有这股味道。
艾米丽快步走来,“我不太喜欢阳光,所以屋内有些黑。如果不习惯,我们可以点蜡烛。”丝塔尔隐约瞧见金属的光泽镀在边沿,似乎是一盏蜡灯。她抬眼瞥像下压的厚帘,双臂环在前身:“我们可以拉开窗帘,而且是你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她说话毫不客气,有几分抬杠的意味在。艾米丽仍是我行我素,提议于她而言不过是礼仪。一根火柴擦亮,她拱掩在微弱火苗前的手掌仿佛是一个藤笼,把光影如实打在自己棱角分明的脸上。
橘橙色的光一跃而起,颤抖又舒展。
“我不喜欢阳光。”她说的很清淡,丝塔尔却莫名觉得浑身不大舒服。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眷族嘟囔,「她身上的气味真让人讨厌。」丝塔尔没有回她的话,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镶嵌在人脑中的眼睛会拥有所谓的嗅觉。
艾米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样。她将灯盏搁在桌面上“我需要换一下衣服,劳您等一下。桌面上有老板娘捎来的饼干,你可以尝试一下。”
房间没有特意隔出的更衣室,她更换衣物的地方是被薄帘掩起的一隅。焰火通明,腰肢瘦细。丝塔尔撑着腮帮看向幕后的影,那像条蛇。她发现自己出塔后所经历的一切,都与“蛇”有关。
艾米丽转眼间便换好了衣服,她不是一个
善于拖拉的人。
她穿着什么在阴暗的环境下看不出什么端倪,丝塔尔朝着她点了点头:“走吧?”艾米丽本欲点头,动作却兀然卡在喉间。她把视线顶上桌畔的床柜,好似有难言之隐掩在其中。“请稍等下。”丝塔尔看着她从抽屉取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牵线的颈饰随着低压下的脖扣上结扣。
随后她们出了屋,关离门时丝塔尔看向她的脖颈。细锁链将银光吮纳,一弦弯月垂于锁骨之上。
不是什么惹人喜爱的模样。带有私心,她这样想。
都不是熟稔的人,自然不会挑起什么话题可供交谈。于是行进的途中变得像前往刑场,哪怕是起哄怒斥的群众都不曾发声。两个消瘦的肩膀被衣料遮盖住,是漆黑法袍与漆黑棉麻长裙的区别。并肩沉默间,她突然开口:“你不喜欢太阳。”
艾米丽撑着一柄遮阳伞,漆布硬顶,呈蘑菇状。她仿佛到哪儿都笼罩着一片阴云,油绿色的眼睛淹没在黑中。伞下露在外面的是冰锥似苍白的下巴,随着唇齿翕动而而线条惨淡。她自然明了对方话语中陈述的调势是怎样的,只是回答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你也并不缺钱。”
“性质不同。”
“实际上是一样的。”艾米丽轻描淡写的反驳,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同谁交谈。从看不清的画色里,丝塔尔能清晰的意识到有一只飞鸟煽动着翅膀,但它摇摇欲坠。视线忽实忽虚,落不到实点。最后再像风筝的丝线收回来,只有当目光全然龟缩回灵魂,声带才能遏住腔里。
她说:
“你的想法和喜好往往相对而生,讨厌与喜欢,想要或不需。你没法把控自己的所得所需,人是精神上的产物。”
“你的得失是金钱,我的得失是光。”
她说的话无一不彰显自己逻辑之混乱,闭口时好像被尖刺扎进手腕间,伞面轻栗。丝塔尔本想反驳,你又怎么懂得?与我不过数面之缘,又何谈了解,更妄论妄论他人。但她选择不在挑起话题,理性告诉她艾米丽·奎恩·黑蔷薇现在的状态处在某个临界点,她就目前而言正在失控的悬崖跳起芭蕾。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外出闲逛,分明从一开始她不请自来的造访就知晓对方的不明企图。
相比起紧绷的丝塔尔,罗萨菲斯更倾向于四处张望。他看不见任何事物,但肌肉的挪移告诉他自己正在前行。丝塔尔也学着不时偏过头看着周遭:有跌跌撞撞的孩童,叫卖吆喝的摊贩。一切本身祥和宁静,突然间,前面的骚乱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滚啊!你这该死的荡fu!”能看见高大黝黑的男人扬起的手。
人群攒动,他的声音太高亢。丝塔尔缓缓停住了步伐,静默注视着眼前的骚动。艾米丽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越发越远。直到她转过头去,才发现丝塔尔已经停在原地。她疑惑的顺着对方的视线朝那处望去,随即了然眨眼。
“想去看么。”她问。
丝塔尔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似乎在纠结。最终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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