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上?”丝塔尔震惊的重复道。
“没错,爱上。”狄更斯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多么离奇志怪的传言,在贵族狭隘的圈中蔓延开来。有权有势的女公爵爱上了自己的情人,这本该是一件带有□□色彩的美妙传言。可这则新闻却并不带有干柴烈火的色彩,反而在仆人的润色下变得越发离奇。”
“第一个传出私语的,据说是公爵身旁的女仆。她是妙龄少女,却也知晓权贵间肮脏的阴私。女仆也对公爵的情人一见倾心,便心生出僭越的念头。要知道,公爵的情人之地位,并不亚于受人供养的名妓。”
“女仆在夜中提着灯盏,她猫着步来到公爵的房门前。不知是否是守夜女仆的疏忽,公爵的门扉正半掩着。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从中传出。女仆悄悄投以视线,正见到两具洁白无瑕的身躯交缠在一起,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同卵姊弟。”
“偷窥到公爵房事的女仆便知晓今日的她再无机会,可房内□□的情景却攫取了她的视线,令她无法离开。仿佛有着别样魔力的画面,令她产生一种幻觉。这种恍惚的神智一直持续到公爵灭顶的尖叫声响起,才将女仆的意识牵回。她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开了,于是她提起裙摆,想要照着原先的路线离开。”
“公爵发现她了?”
“并没有。相反,是她发现了传言的根基。作为第一言说者,女仆在转身离开时不幸瞥见了墙面上公爵与情人的倒影。”
“那并非是人躯体的描绘,反倒令她想象出一种异样的吃食。女仆的母亲是公爵城堡内的厨娘,墙上的影子让她想到母亲剁碎在砧板上的肉。”
“可以想见,这该有多么可怖。床上是情人缠绵悱恻,而墙面则是十足的荒诞。或许公爵的情人并不是人,而是某种能够化身为人的生物。女仆被自己的想法所惊到,要知道,那时候只有善神的传说。但光明之下,必有黑暗。恐惧捂住了她的嘴,让手中的提灯坠落在地。索性公爵家的地毯足够厚实,细微的响动没有惊起浑身疲惫的女主人。”
“女仆心惊担颤的捡起提灯,她感觉这隔着玻璃的明灯,格外的烫手。女仆匆匆的离去了,好似从未来过那般。但她再临走时又瞥了一眼那半掩的门扉,好像看见了伏在女主人身上的情人,朝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
“此后,有关于情人并非是人类的传言便似瘟疫般扩散开来。但女公爵对此视若无睹,她仍旧我行我素的带着公爵出入各种场合。”
“这么说,女公爵知道她的情人并不是人?”
“当然。”狄更斯顿了顿,“在交欢时,魔神时常会显现出自己原本的模样。那可怖可憎的猩红肉块,就像脓包一样从这具蝶蛹般的躯壳中撑破而出。但公爵并不在乎这些,她是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家族为了利益将她献给老公爵,老公爵已年老力衰,过不了几年便撒手人寰。年轻的少女继承了他的爵位,权利与金钱却并不使她感到满足。”
“第一次媾和,她被魔神所化的青年做晕在床榻之上。第二次,女公爵便发现了祂真正的模样。但这并不令她感到恐惧,反而令她有一种背德的快感。公爵看着这浑身猩红的肉块,她年轻的躯体便像是干涸的河床受到滋润。她对旁人的闲言碎语置若旁骛,只因为她已无法离开这貌美缺丑陋的情人。”
“白天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主与仆,而在夜晚,有祂在的床铺,便是她所沉沦的伊甸。贵族在魔神的身上寻找到了曾经冷却的□□,而性与爱往往相连。渴肉之欲,也便成了深爱的基石。”
语毕,狄更斯双手互相拱搭,呈现出保守的姿态。牢房内,墙壁只会缄默。那些细窸窸窣窣的低语砸在之上后,便与千丝万缕的声浪糅杂一团,愈发肿胀热烈。但此地,唯有讲述者所在之地近似死寂。丝塔尔敲了敲腕上的魔纹镣铐,打趣道:“这可并不是适合,未成年身心健康发展的故事。”
“未成年?”狄更斯状似若有所思般复述一次。突然间,他那张滑稽的脸延展出一道道皱纹,像极了枯萎后的花。就是黝黑是花瓣在萎缩,展现出船锚般的弧度。有什么将这老疯子触动,令他觉到好笑:“你已能够嫁人当家,像这样的故事我想不会少出现在罗曼史小说中。”
丝塔尔摇了摇头,“如果说我从未看过此类书籍呢?”丑陋的脸便瞬时浮出讥讽的神情:“恕我直言,您看起来可不像是潜心研修之人。”
丝塔尔回以一笑,“这可真是够失礼的。”
插曲告一段落,故事也即将进入终章。狄更斯不再岔开话题,“我刚刚讲到哪儿了?”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像一位健忘的老者,像一位考校学生的老学究。丝塔尔循声答道:“祂是女公爵所沉沦的伊甸,爱情的指向标。”
狄更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一位认真地听众,令他很是受用:“没错!女公爵爱她非人的情人。但并非因为祂的寝技高超,而是因为祂锁为她带来背德的刺激。”
“像这样夜夜笙歌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魔神确信,祂已经完全掌控住这个可怜的女人了。凡人的躯体已无法承受祂的力量,恒久以前鲜活的魔力在祂脆弱的脉搏中跳动。鲜血与性,这是祂力量的源泉——正如神明的力量源于信仰,源于三大维系的必要条件。”
“请原谅我,再也无法陪伴在您的身边了。某一天,风雨停歇过后,祂的船只还停驻在温热而柔软的港湾。餍足的女公爵听到耳旁传来这样的话,猛的睁开双眼。”
“别开这些无聊的玩笑,亲爱的。她讪笑着看向情人的双眼,却只见到深沉的蓝色。她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戏谑的成分在,最终,也只是找到冻人的冷酷。这就像赤脚踩在雪地上,体温融化冰雪,也被这冰冷的温度所侵却脊椎。”
“拜托,请你不要离开。你想要什么?财富?权利?这些我都能够予你,却只想换求一丁点儿你的垂怜。女公爵苦苦哀求着,却并不能打动残忍的魔神。祂说,这副血肉即将崩离,而我却不愿意真正丑陋之姿显在你之身前。离开已成定局,却仍有一线机会。”
“请将你之所需悉数告知于我,我将竭力满足,只求伴在您的身旁。她把自己摆的很卑微,而魔神也顺着阶梯道出自己的要求。”
“从那天起,先是城堡中的女仆。她们发现新来的女仆离奇失踪了,她们貌美而年轻。每当公爵被询问起时,大多以「我已将她放回家中,只因她冲撞了我」仆人们接受了这个解释,因为女公爵在平日里,的的确确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女人。”
“曾经偷窥过女公爵的那名女仆生病了。她发着热病,整日在狭窄的草床前对着巫医高喊,说神之仇敌已然降世,公爵就是祂们的帮凶。所有人都以为她病疯了,几日后,她也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再过几日后,不单是城堡内的奴仆。外出采购的仆人传来消息,说城镇内珠宝商的女儿汉娜失踪了。她是城里出了名的美女,因此引起了轰动。紧接着,失踪案接二连三的出现,弄得人们人心惶惶。镇民都以为是大都市的连环杀人魔逃窜至此,整日在神殿中祈祷,希望罪恶将被惩治。”
“城堡中的仆人们听到着一声声虔诚的祷告,只觉到背后发寒。因为死去的女仆曾说过公爵助纣为虐之人。更何况,她近几日变得越来越奇怪了。皮肤从珠光圆润的白皙,变作比墙漆还要惨白的羸弱。她的错落有致的阴影,变的异常厚重。”
“女公爵的房间成了城堡内的禁地,他人无可靠近。有胆大的仆人掖着墙面前行,好似嗅见黏腻的,奇怪的腥甜。直到有一日。为公爵送药的仆人因为晚点,忘记了规则,匆匆推开了女公爵的门。”
“于是,仆人见到了令她永生难忘的景象:下身□□的男性上半身并未有人类的躯体,那是近似于叠褶的皮肉所摞砌的不可言明之物。鲜红色的奇异光辉徜徉在鸦色的,魔咒圆环中。
此时,祂正在咀嚼着什么。从张开的口中,牵起泥巴似的,垂挂下的线条。口中没有牙齿,这便是更令人恐怖得了。因为咀嚼是有声音,是硬物相磕碰的,令她感到骨头酥麻。那不可名状之物并没有因她的打搅而放弃进食。
仆人深吸了一口气,她往后退了一步,僵硬的将视线偏挪而去。一旁,更为荒诞血腥的一幕同时撞入她的眼中。湿透的喇叭袖,被削掉头顶的头颅,鲜红的大脑。她家的女主人正捧着这像器皿的人头,进献般殷切的将其递往,眼底闪烁着狂热的光。
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那人头的脸时,她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她看见因失血过多而呈现死者僵白的脸,紧闭的眼睛上密长的睫毛。死者并非别人,正是城镇中神秘失踪的富商的女儿,汉娜……”
说道此处,狄更斯不再继续了。
丝塔尔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开口问道:“故事结束了?”
“结束了,这是个开放式结局。”狄更斯回答。
“那,魔神之后死了么?”她困惑着。
狄更斯所描绘的景象,令丝塔尔回想起教她入狱原由。她想起鲜红色的火光,鸦色的圆环,还有那具烧干的枯叶般随风飘散的灰烬。
瞬时间,一堵闭塞的门扉似乎豁开了罅口。曾被耳朵所捕捉到的名词,终是从脑内积灰的深之地拾缀而出。
神之锥。
神的判决。
“谁知道呢?”
狄更斯并未正面回应丝塔尔的问题,他似转移话题那样摊开了双手。用污黄的指甲,去扣弄甲缝中的泥脏。他的语气忽然变了,用那种哥特剧式的唱法写下结局的休止。
“这只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他的句意显得模糊不清,似乎在有意引诱她去追寻那般。牢狱之门被推开,两名狱卒叫谈着走入。
“垃圾们,开饭了。”
“啧,真是给狗都不乐意舔食的东西。”
发馊气味,随着铁盖被掀开弥漫在半空中。混杂有潮湿,还有她牢房内未干血液的腥臭。狄更斯双手握住笼柱,像十足的老疯子。却好似,刚刚技艺高超的讲述者并非是他。
丝塔尔沉默的看着狄更斯此时的模样。那张全然暴露在昏沉光下的脸,丑陋的异常。他眼底对食物夸张的渴望,不知为何,与她脑中想象出的,故事中魔神进食的模样所重合。
她忽然捂住了嘴,狄更斯如有所感般嘲弄的朝她看了一眼。
正如老疯子所鄙夷的,丝塔尔的确认为现在的自己,有些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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