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把殊兰平安地送回汀兰院，绕开西花园里巡逻的人，回到了凤凰堂里，四爷还在等着他。
“四哥，这西花园的防卫也太松了。”难怪每次南巡，都要把南京和苏州两处行宫里的人全换了出去，便是皇阿玛碍着老太太的脸面，却也没办法真把安危交托给曹李两家。
四爷唔了一声，不想在李家的事情上面多加纠缠浪费时间，而是问道：“人送回去了？”
那是当然，没送回去，他能回来。十三爷撩开衣摆坐到四爷的面前，对面就推了一罐伤药过来。
十三爷也想满不在乎地摆手说不用，但到底有些畏惧四爷的冷脸，何况疼痛是真的，不过是在能忍受的范围罢了。
等他抹上药膏，索性赤起了胳膊。
“那丫头说了？”四爷问道，临走前的欲言又止实在明显，想不知道都难。
“不是，四哥……”十三爷坐直了身体，望着四爷的时候有些苦恼，好半天张口问道：“要是她真是小柳氏的孩子，四哥真的要认下了吗？”
四爷平静地点头：“这是皇阿玛的旨意。”他即是接了旨，难道还能不认？
可话是这么说，十三爷哪能不知道临来苏州的路上，四哥曾经透露出的打算，人是要认，可怎么认，养女还是亲女，以后的待遇会是截然不同。别以为都是皇帝的孙女，就能得到相同的待遇。
就是亲儿子，十根手指还长短不一呢。
十三爷也算了解自家四哥，想着哪怕是见到殊兰本人，觉得她尚且不错，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想法的人。
“是太子二哥的意思吗？”见对面的人没有否认，十三爷的声音有些焦急：“不是说联系不上人了嘛。”
巡幸队伍里，能把太子控制住，让他传不出消息的，唯独皇阿玛有这个本事，偏现在只传了这一条消息过来，很难不让人多思。
“太子他……”
四爷摇了摇头，没让十三爷继续说下去。
不是因为隔墙有耳，而是太子二哥是他们的二哥不假，可对他出手的人，也是他们兄弟的亲阿玛，四爷不知道太子二哥和皇阿玛达成了什么协议。
可即是他的要求，他的女儿，自己认下便是了。脑海中浮现那女童同自己对话时故作沉稳侃侃而谈，时不时眉眼间划过狡黠的模样，四爷好笑地摇了摇头。
“她是想保范氏母女的命吧。”
十三爷并不意外被猜出来：“她那人矛盾得很，要利用范姨娘是她，心软也是她。我想着她到底是个孩子，有现在的心智已经算是不错，就先把这事答应下来。”
李府里面怪事不少，不只是殊兰出门身边不喜欢带其他人，就是范姨娘这么多年跟在她身边的也一直是同一个人。殊兰也怀疑过，这人是不是李熙放在范姨娘身边做监视所用。可只要同李宝珠在一个屋里，守门的也是这个丫鬟。
殊兰这才去了第一个怀疑，既然不是李熙的人，那就是范姨娘的人，但对方未必也知道那信物所在。
从殊兰的角度来看，若她是范姨娘，在知道这么一件大事后，必然也该明白日后可能面临的后果，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熙已经毁去小柳氏的信，并是那封信还在，自然是信物更能取信于人，特别是这次来的人是四爷。
殊兰趴在窗户口，一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家的亲爹，不，不，是亲阿玛，那画面就有些难以想象，昨天夜里她不只一次想问问小柳氏为何流落苏州，可因着种种原因没办法开口，就是被十三爷送回汀兰院问起，也只是拿了范姨娘做借口搪塞了过去。
殊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事情要一件件来，就像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心急只会让自己上火罢了。
她扭过头，朝对着圆桌上朝食大快朵颐的轻红无奈说道：“我不是说了嘛，你可以慢慢吃，去老太太那里，我带上轻红就是，你还能不信我？”
轻红只一个劲的摇头，昨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好眠，而结果自然是忘记每日的宵夜时间，晨间先醒来的是她咕咕叫的肚子。
可把轻红饿坏了，恨不得能多一张嘴，至于姑娘的话，纯粹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忌惮重紫？她的心思还没想那么深，只觉得荣恩堂那个地方，在李府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了，重紫能干没错，可就是太过文气。
那点子胳膊力气，轻红很看不上。
被轻红拦着，看似还抢走了她的差事，重紫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仍旧是言笑晏晏的样子。
若是这人不是四爷派来的，而是韩氏通过人牙子的手送进来的人，那还真是小有本事，只可惜，殊兰目前没有看到她露出马脚。昨天倒是问过十三爷，但他只承认了陈嬷嬷，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何能药倒汀兰院的所有人。
“五姑娘等着呢。”刚想到陈嬷嬷，就见她从外面进来。
殊兰没有同陈嬷嬷相认的意思，昨夜的好眠，轻红是心大，重紫再能干可年龄所限，接触到到的机会不多，毕竟也不是桥头卖艺人卖的不入流药粉，而是正经陈嬷嬷这种曾经在宫中多年的人才会接触过的东西。
说起来，这府里的老太太怕是不知道这些的，毕竟她和曹家的那位孙老太太就是为了给康熙提供口粮，旁的事情她们根本插不上手，当时还在的孝庄太皇太后也不会让她们有机会接触。
姜代薇是等在楼下，没有上来。
最近几次同四姐的接触看起来都不太好，特别是昨天，虽说最后找上鼎堂哥是她自己的主意，可要不是四姐横插一手，当时的她也不能看见不是。
可相较而言，她更不愿意一个人单独去荣恩堂。
在殊兰咚咚咚踩着楼梯下楼的时候，只怯怯地看了过去，可惜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已经不能让殊兰有所动容。
她也是有脾气，也会厌烦，有不喜欢理人的时候。
以前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按压着自己的任性，可这不代表她要一直如此，许是亲爹上门的缘故。
不管以前什么想法，现在是不能不认。
那既然要认了，她也是背后有人，那腰杆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挺直了起来。
“走吧。”殊兰走到姜代薇面前喊了一声，就退开了，姜代薇伸出去的手直接落了个空，她心里的委屈更甚了。
眼看着四姑娘已经走远，翠琴不得不出声提醒：“时候不早了，别是去晚了。”
本来昨天就因为老太太弄了个没脸，索性不是自家姑娘一个人的事情，还有其他人跟着丢脸呢。
可要是今日的晨昏定省去迟了，姜代薇只会更加没脸。
老太太那个人平日里谁不让着，就是姜焯这个姜家族长见到这个伯娘被打骂几句也都得忍着，何况姜代薇这样的小辈。
殊兰赶到荣恩堂的时候，院里已经站了好些人。
打头的韩氏站在最前面，平日这个时辰，她是最忙的，通常给老太太请安后，就早早回正德堂管家。
老太太这人只要自己还是金字塔尖尖上的人物，府里一应孝敬没有落下，是不爱给自己身上揽事，那都是十分费力自讨苦吃的事情，何况儿媳妇娶进门不就是帮着管家嘛，要是还得自己去支应这些事情，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松快日子。
一个不爱揽事，一个不管事，婆媳二人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还算融洽，就是以前为李熙的子嗣争执过，可这么多年韩氏也没有花心思，奈何别说果子了就是花苞都没有，这显然就不是韩氏一个女人的问题。
时间久了，老太太也不再拿这事出来说。
韩氏也因此轻松快活了许多年，像今天这般，一大早过来请安，却被摞在院里一丢都快大半个时辰别说老太太了就是她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出现的事情已经许久未曾发生。
屋子里能听到老太太时不时激情高亢的声音，李鼎的声音不明显，可还是能被听到，显然同她们这些小白菜相比，李鼎在老太太心中是实打实的心肝宝贝。
韩氏当然也不能比，哪怕昨夜她上过门给老太太道歉。可老太太是谁，摆明了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再敲打韩氏一下。
韩氏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很快身子一晃，极为有眼力见的郭嬷嬷上大跨步上前，把人揽抱在怀里。
下一刻，屋里面有人急忙跑了出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差点晒晕的韩氏被送回正德堂去。
剩下来请安的人，那就更不受老太太重视了，是直接面都没有见，就被打发走。
姜代薇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没料到要站这么久，太阳底下脸都被晒得通红。那股子暑气让她头晕眼花，只能虚虚地靠在翠琴身上。
李宝珠是紧跟在李宝柔身后离开的，在经过殊兰的时候，故意用肩膀撞了过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这几年受刁难的多半是姜代薇。
或许这也是姜代薇真正松气的原因，殊兰攥了攥藏在手心里的小纸团，笑意渐渐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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