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将男装穿在尼姑袍里便出了门。她找了个地方脱下尼姑袍扔进藏物芥中,再戴上顶白绢帷帽逛街,以防被人认出。
为了保持正经尼姑人设,云素在安平侯府素了太久,大口享用油腻荤腥的念头,如春风吹过的野草般野蛮生长。
为何要如此偷偷摸摸?因为今日她出门就是为了破戒享乐。
华灯初上时,陈徽泽与林家表兄妹在约定好的康乐街口碰了面。
街上人流如织,陈徽泽体贴地认为,林家表兄们许是看只有他和静淑表妹二人身娇体弱不会武功,便一直将他二人护在中间。因此他二人被簇拥着,数次不经意间被撞到了肩膀。
本朝风气开放,不太讲究男女大防,但陈徽泽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也没工夫想太多,因为林家表兄妹一直在和他聊天。
四男一女逛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一次不经意的转首,一盏白色花灯闯入陈徽泽的视线。
陈徽泽不知为何竟对一盏花灯移不开眼,便径直走去摊贩处看了。
原来这是一盏五瓣梨花灯,大概是他双掌刚好能捧住的大小,花蕊处燃着烛火,将白纱花瓣映出点点银沙。
陈徽泽鬼使神差地将这盏梨花灯买下了。这时林静淑挤了过来,望着陈徽泽提在手中的梨花灯含羞而笑,赞叹道:“好漂亮的梨花灯啊!”
“嗯,是挺精巧的。”陈徽泽转动着梨花灯看,迎着林静淑期待的目光却毫无表示。
林静淑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直说出口:“徽泽表哥,你买来这盏梨花灯是想送给我吗?”
他们一行人中只有她一个女子,林婉玉想当然地认为,徽泽表哥买了这盏明显是女孩才会喜爱的花灯,就是送给自己的。
谁知陈徽泽怔了一下,竟摇头拒绝了她:“抱歉表妹,我与这盏梨花灯很有眼缘,一眼便相中了,怕是不能送给你。”
表哥一见钟情的竟然是盏花灯,而不是美丽的她!被心中的檀郎拒绝了,林静淑眼中泛出泪光,她撒娇暗示道:“表哥,难得出来玩一趟,我三个哥哥都买了小玩意赠我,表哥定不会做那等小气之人吧?”
陈徽泽“啊”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倒是我疏忽了。那你有何喜欢的,表哥买了送你便是。”
林静淑眸中羞恼的泪水,瞬间化成饱含深情的秋水,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俏皮道:“表哥觉着我喜欢什么,买来送我便是了。”
对于自己的问题被原样抛回,陈徽泽感觉要头秃。以前在兰香馆,他就没接触过女子,实在是搞不懂女孩话中的弯弯绕绕是什么意思。
陈徽泽怕买了表妹不喜的物什犯了她的忌讳,垂眸沉思片刻,在林静淑饱含期待的眼神中,从袖中掏出......
掏出一锭分量十足的金元宝,塞到林静淑手中道:“那表哥给你钱,你自己拿着钱,有什么喜欢的直接买了便是。若是不够就和表哥直说,我这里还有。”
林静淑:......
陈徽泽自以为完美地防患于未然,殊不知这反而勾起了静淑表妹的患得患失。
四下张望好几圈都没见到林家表兄们的人影,陈徽泽边望边疑惑问道:“静淑表妹,表哥们怎么都不见了?”
毕竟是表哥送的,林静淑到底没舍得把这锭金元宝还回去。她将金元宝塞进荷包,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他们方才在街上碰见自己未婚妻或心仪之人,都去陪人家游玩了啦。”
陈徽泽低头看向面前的表妹,觉得很不可思议,谴责道:“他们竟是如此的重色轻亲,就这样把自己的亲妹妹扔下不管了?”
林静淑:重点是这个吗喂!重点是端午佳节夜,正是约会好时节啊!
林静淑心中默念着要忍住,努力让自己绽放出毫无心机的纯良笑容,温婉道:“哥哥们惯常是这副德行,我已经习惯了。事已至此,看来今夜只能我与表哥二人逛夜市了。”
就他们二人?陈徽泽觉得不太妥当,他正措辞着怎么婉拒表妹,将她早点送回家,眼角余光忽瞥见一个男人窜来,以为是登徒子,马上将表妹护在身后。
结果抬头一看,却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临近端午佳节,单身贵族陈徽铎自是早早约了静淑表妹。然,表妹说她已经与朋友有约,婉言拒绝了自己的邀约。
没有佳人作陪的陈徽铎满心戚戚,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这喧嚣街市。
望着身边路过的一对对男女,他们甜蜜的笑容,亲密的打闹,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刺痛了他一往情深的玻璃心。
看着看着,一对熟悉的身影蓦地闯入眼帘,更是给他来了会心一击。
这对在璀璨灯火中深情对望的男女,便是他的好哥哥和好表妹。表妹的笑容有多甜美,看在陈徽铎眼里就有多刺眼。
明白了表妹心意的陈徽铎酸了痛了再也忍不住了,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誓要横插一杠,道:“大哥和静淑表妹在逛街吗?不如加我一个吧。”
弟弟来了,陈徽泽的苦恼便迎刃而解,他自是十分欢迎的。于是二人行还未成形,便直接升级为三人行。
陈徽铎本来心里醋到冒泡,得知了林家三兄弟刚走不久的事实,心态稳了,人也迅速恢复风度翩翩了。
陈徽铎半开玩笑地埋怨问道:“你们林家表兄妹怎么独独叫上了大哥,偏偏落下了我。”
陈徽泽此时也咂摸出不妥,疑惑地问林静淑:“是啊,你们怎么把我二弟落下了。”
林静淑:......
陈徽铎:呵,我明白了。
正如一幡飘动,曰风动,幡动,心动者皆有之。对于表兄妹三人逛街一事,在不同人眼中便有不同的意味。
在表妹看来,二表哥便如那横插一脚的银河,害她与大表哥相见却不能相恋。
在二表哥看来,自己便如那孤勇的堤坝,只身阻挡那表妹汹涌的情涛,冲向不属于她的归宿。
在大表哥看来......我们表兄妹三人单纯逛街而已,能有何看法?
在大表哥单方面被排除在外的微妙气氛中,陈徽铎注意到了一个有趣之人。
那人左手抓着几串刚从街边小食铺买的炙肉,右手捏着帷帽垂至肩处的白绢,稍撩起又放下。
犹豫数次后,那人将多余的炙肉分到右手,左手仅持一串伸进了帷帽内吃起来。
奈何天公不作美,那人刚啃了一口,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来,白绢不幸与那串炙肉产生纠葛,留下了一道糟心的吻痕。
那人一慌,下意识伸出右手,欲去弄开那缠绵的纠缠,一时忘了自己的右手也并不空闲。
于是,可怜的白绢被炙肉兄弟几串内外夹击,糊成了一道亮丽(并不)的风景线。
陈徽泽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这位可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啊。
那人估计是没料到吃几串炙肉而已,怎能如此一波三折。气得将肉串全分到左手,往下用力一抽解救出污绢。右手再一把将其掀到头顶,破罐破摔地露脸开吃起来。
陈徽泽呼吸一滞,因为帷帽掀开后,露出的竟是云素师太因生气,而与平日端庄完全不同的灵动俏丽的面庞。
被熟人围观了偷腥全程而不自知的云素此时欲哭无泪,自己不过是吃个肉而已,怎么如此艰难?
难不成自己如今身份是个出家人,所以破戒遭报应了?真是尼生艰难。
云素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手中的炙肉,顾不上先吞下塞了满嘴的肉,便低下头急吼吼地走了。
陈徽泽一见云素走了,顾不上同行的弟弟和表妹,紧追云素而去。没走几步,远远见云素拐进一处偏僻的小巷,失去了踪影。
跟丢了云素的陈徽泽心中一慌,在如织人潮中见缝插针。所幸老天不负有心人,片刻后,陈徽泽见云素又从那小巷中出来了。
云素懒得管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了,干脆摘了碍事的帷帽,换上了幞头。
炙肉吃得有些咸了,她便在路边找了家茶楼,打算进去吃些茶歇息片刻。
这家茶楼的大厅搭了戏台,云素随便挑了张空桌坐下点了些茶点。
云素单手托腮正待看戏,眼角余光忽瞥见有一人来和她拼桌。
云素眼角一跳,扭头一看,便见一身白衣的陈徽泽已端坐在旁,冲她露出一个熟稔又不失礼貌的温润微笑。
云素:不是,前一会儿我逛街时,还看到你和林静淑进展良好,你还给她塞礼物来着。怎么没过多久你就抛下美娇娘,自己出来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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