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中独处

    二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立一坐,气氛陷入沉默。陈徽泽身体虚弱,在冰凉的青石道上坐久一会儿便觉浑身发寒。此时一阵凉风吹过,他冷得一个哆嗦,忍不住咳嗽出声。

    借着昏暗的天光,云素低头望向陈徽泽。止不住的咳嗽似乎让他的脸颊泛起潮红,手中的油纸伞因拿不稳而斜斜歪向一旁。风雨迎面扑去,他的发丝沾了雨,湿漉漉地垂下几缕,柔顺地贴服在额角。

    云素走过去,单手将伞面扶正到他头顶上遮好。不过片刻,云素的袖口便被打湿,雨水顺着手腕流入衣袖,她也并未松手。

    半晌后,陈徽泽的咳嗽声终于止住,云素才开口问道:“雨地寒凉,陈大公子可还受得住?奈何这附近竟是没有能遮风避雨之处,让你只能在这雨地上干坐着。”

    伞下传来陈徽泽起伏不定的喘气声,云素心中懊恼,若是自己找到了路,陈徽泽如今也不必在这儿遭罪了。

    “多谢师太关心,徽泽并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冷而已。”其实陈徽泽身体很不舒服,但怕云素担心自责,还反过来安慰起她。

    “贫尼看陈大公子似乎身体不大好?可是之前在兰香馆时落下了弱疾?”云素关心道。

    陈徽泽喘平气,苦笑着回忆道:“儿时流落到兰香馆后,日子并不太好过。我性子倔,初时并不愿意做卖艺卖笑之事,常被挨打折辱,打伤之后还得不到好的医治。后来又按这一行的惯例,被逼着吃了些猛药,身子便渐渐孱弱了......”触及伤心往事,他的语声渐渐微不可闻。

    云素心中沉沉,静默不语,便听陈徽泽再度开口,语声中的伤感却不复存在:“庆幸的是,徽泽因云素师太搭救,得以回归侯府。如今府里请了名医为我调理,我的身体已在渐渐好转。不然待徽泽年岁大些,定会病痛缠身,甚至早亡。”

    云素心道,林静淑对陈徽泽根本没深入了解过,才会有劲使错地方。陈徽泽流落风尘多年,备受折辱,定然不会因肢体上的触碰而轻易起旖旎心思。

    可是姻缘簿中不是说林静淑温柔体贴,时常开解于陈徽泽,是他的......解语花吗?怎么现实中的林静淑却是如此的一言难尽!除了长得挺好看,和姻缘簿所写完全是判若两人啊!

    云素细思极恐,难不成所谓的情劫崩坏,变数不仅仅在于天帝,情劫相关之人也各有崩坏?

    云素心道陈徽泽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很可能对林静淑怨念颇深,只能小心措辞,为林静淑说好话:“陈大公子今日因着静淑小姐受伤,心中许是会有些怨念。贫尼也算是静淑小姐的朋友,便为她说上几句好话。陈大公子也莫要怪静淑小姐,佛曰众生皆苦,静淑小姐这是饱受情爱相思之苦,才会对陈大公子......出格了些。”

    “朋友?师太说自己和静淑表妹是朋友?二位何时竟成了好朋友?”陈徽泽的声音在黑暗中沉沉响起,云素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他似乎是有点不高兴?

    “是,是啊。”云素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回答道:“静淑小姐常来听贫尼谈论佛法,这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有何不对吗?”

    陈徽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徽泽也常听云素师太论禅,且比静淑表妹来得更勤,更有诚心,更多感悟。照这么说来,徽泽对于云素师太而言,该是比静淑表妹更好更重要的朋友吧?”

    云素:等等,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我却反驳不了???

    “师太不说话,难道是认为徽泽说的不对吗?”半晌没听见云素的回复,陈徽泽觉得头有些发晕,语气不自觉加了重些。

    “阿弥陀佛,贫尼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云素卡壳。

    “既然我与静淑表妹都是云素师太的朋友,你为何只向着表妹,帮她说话,为她排忧解难?”

    陈徽泽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咄咄质问道:“静淑表妹对我有意,云素师太便能为了她劝说于我。甚至还去和祖母说,说什么我二人乃是千年不遇的天赐良缘,定要我与静淑表妹好生相处培养感情。但徽泽明明和师太说过,自己只将静淑表妹当作亲妹妹看待,从无一丝一毫的旖旎情爱之意。师太为何,为何......”

    云素听他尾音颤颤,竟还带上丝哽咽,懵逼地反思起自己。阿弥陀佛,自己只不过是牵个线而已,也没做到强买强卖的地步,就能把他委屈哭了?这是不是从侧面反映出,我虽然恪尽职守,实际操作起来却方法不当,太......太如狼似虎了?

    陈徽泽咽下喉头酸涩的哽咽,缓缓深呼吸几下平复激动的心情,再开口时声音中满是委屈巴巴:“既然徽泽也是云素师太的朋友,甚至比起静淑表妹,我还是和你更有缘的朋友。你为何就不看看我,不顾及一下我的意愿?我都说过我不喜欢静淑表妹了,你这样做,就像在我心头插上一把刀......”

    云素简直要给他跪了:我也不愿意当那乱点鸳鸯谱,乱拉郎配的恶人。我只是做我的本职工作,按着姻缘簿牵缘引线而已啊。谁知道徽泽你的情劫会崩成这个鬼样子,这不怪你,还怪我咯?呵呵呵......

    许久没听到回应,察觉到二人同拿的油纸伞上传来微微抖动,陈徽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把话说得太重了些,怕是会伤了云素师太的心。

    他心中慌乱,紧张地摩挲着伞柄,小心措辞道:“云素师太对不起,徽泽方才口不择言,怕是有冒犯之处。但我对云素师太绝无厌恶责怪之意,只是此前我也讲过......”

    陈徽泽像一朵胆小的蘑菇,即使夜色浓浓,且有伞盖遮挡,依然小心翼翼地怕对方看出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悄摸摸伸出一只手,轻轻地,不被察觉地捻住了云素被雨水打湿的灰色袍底。

    细细感受着手中的触感,陈徽泽的面颊变得滚烫,声如低沉优雅的古琴之乐,轻轻拨动听者心弦:“徽泽心里已有喜爱之人,云素师太。”

    云素的心因他的低吟琴乐莫名一悸,茫茫然地捂住心口想,即使是在历劫,能被天帝徽泽这样念念不忘,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何其有幸。更何况他的心上人还是个男子,这人得是多么地风姿无双......

    她张了张口,正欲问出他意中之人的身份,突然听见有人声从远处传来:“大公子,云素师太,你们在哪啊?”

    云素抬目望去,朝着火光出现的方向挥动着手中油纸伞,放声喊道:“我们在这里。陈大公子摔伤了走不动路,身体又受了凉,请诸位快些来将他抬回去。”

    来人靠近了,为首之人赫然是先送林静淑回去的陈徽铎。陈徽铎走近一看,大哥竟还在原地坐着没有动弹,心中涌上愧疚,自己光顾着表妹,竟是没发现大哥受伤了。

    云素解释道:“阿弥陀佛。贫尼本欲独自一人先行回山庄,寻人来抬陈大公子回去。奈何天色昏暗,更兼道路复杂难行,贫尼走了岔路又绕回原地,只得和陈大公子在此等候诸位寻来。”

    陈徽泽被仆从搀扶着站起身,因久坐于雨地,唇色已微微泛白,身体也有些脱力。他拒绝了欲抬他的仆从们,扶着人走了几步,脚上便有一阵钻心的痛楚传来,疼得他瞬间脸色煞白,直不起腰。

    陈徽铎心中不忍,走到大哥面前俯下身道:“大哥受了伤便莫要强撑,我来背大哥回去吧。”

    陈徽泽犹豫片刻,道了声谢答应了。

    大哥被自己背起,陈徽铎才惊觉他身子是如此单薄,甚至比林静淑重不了多少。

    回山庄途中,云素关心问起林静淑的伤势,陈徽铎哑然不知如何作答。因为林静淑倒下时有陈徽泽垫着,根本没受什么伤,只是手蹭破了点皮而已。

    陈徽铎嗫喏道:“嗯,静淑表妹的伤如今已无甚大碍,倒是大哥因接住表妹而伤得更加严重。我们今夜不能再留宿于此,得带大哥赶紧回府医治才是。”

    陈徽泽在二弟耳边解释道:“我一直将静淑表妹当妹妹看待,对她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还望二弟莫要误会咳咳咳......”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

    听着大哥止不住的咳嗽声,陈徽铎心里更觉亏欠,忙开口回应道:“我知晓了,大哥身体不适,便莫要再硬撑着讲话了。”

    一群人出了花海,陈徽铎陪大哥同乘一辆马车,云素依然和林静淑同乘。此时林静淑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气色不错,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云素闭眼静坐于车内,林静淑用探寻的目光打量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云素师太,我们走后,你二人在花海里是如何度过的?”

    云素转着手中念珠,轻描淡写答道:“陈大公子受伤了,贫尼本打算先独自回山庄找人,奈何迷了路又绕回原地。然后我二人一立一坐,并无他事发生。”

    林静淑绞着手中香帕,底气不足道:“我也没料到自己竟害得徽泽表哥受伤了,都怪我。我要是知道他受了伤,绝不会把他扔在那儿一走了之的。师太,徽泽表哥可有责怪于我?”

    “并无。”云素淡淡答道。

    林静淑咬了咬唇:“云素师太,你说我对徽泽表哥,是不是用错了法子?”

    云素:呵呵,你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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