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为你撑伞

    陈徽泽回归安平侯府后,立世子一事再度被提起。王婉玉知道自己儿子的庶子身份不占优势,她便没有死皮赖脸地求侯爷请封陈徽铎为世子,而是向侯爷提议来年的科举中,考中进士并成绩更优者为世子。侯爷对她的识大体很是满意,便采纳了。

    王婉玉本想着,陈徽泽流落在外多年,不像儿子多年受到的都是顶尖的贵族教育,刚回府后学识才华必定远不如自己儿子。如此既能成了她不偏不倚的美名,也能让儿子不受诟病堂堂正正地成为世子。

    然而令王婉玉意想不到的是,刚回侯府时学识不如自己儿子的陈徽泽,只过了短短几个月竟是突飞猛进,经义论策方面隐隐有赶上儿子的势头不说,在诗词歌赋领域更是少有的才华横溢。照这样下去,儿子在科举中很可能会落败于他。

    王婉玉慌了,若是陈徽泽成了世子,那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是全都成了笑话?她想过下慢性毒去害死陈徽泽,然而陈徽泽因为身体不好,府里专门请了不止一位医术高超的郎中隔三差五地为他探脉调养,下毒初现端倪便会被人瞧出。

    王婉玉想到了魇镇之术,受了这无影无形的诅咒,即使是郎中也瞧不出什么病因,陈徽泽的身体便会油尽灯枯而死。

    于是她派出心腹去南疆之地,耗时几个月秘寻到一位巫师,雇来了京城与王婉玉面谈交易。

    这日晚,王婉玉唤儿子来一起用晚膳。晚膳后,王婉玉挥退众人,问陈徽铎道:“来年的科举,你可愿把握赢过大公子?”

    陈徽铎沉默半晌,做出了中肯的回答:“当今圣上更重诗赋,此次我没太大把握能胜过大哥。技不如人,败了便败了吧。”

    王婉玉叹了口气道:“铎儿啊,你已是庶子,若是连世子之位都没挣到,想娶兵部尚书家的嫡女,那便是痴人说梦。人家兵部尚书会把自家的宝贝嫡女嫁给一个庶子吗?”

    再想到林静淑中意的也是大哥而非自己,陈徽铎立马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若是有了不输于你大哥的才气,赢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王婉玉诱惑道。

    “母亲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才气并非实物,岂是说得便能得到的?”陈徽铎声音沮丧。

    王婉玉拿出一枚用血红朱砂画着繁复怪异图案的符箓,递给儿子:“这符箓是母亲专门为你求来的,你将它贴身带着,加上有大师在外施法,大公子的才气便会渡给你,此消彼长,你自然就能胜过他了。”

    陈徽铎听罢,吓得手一松,符箓掉落在地上。他压下声音道:“母亲,这可是明令禁止的巫术,不光会害了大哥的性命,若是被发现了,我们二房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啊。”

    王婉玉哄骗道:“这符箓没你说的那么吓人,它只是借用你大哥的才气而已,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等你当上世子后,我再请大师做法将符箓处理掉,你借走的才气便会归还给他,对他以后并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而且此事母亲做得十分小心隐蔽,绝不会被人察觉。你好好想想,没有世子之位你娶得到静淑吗?我可是听说她痴恋大公子,非他不嫁呢。”最后一句话被王婉玉说得意味深长。

    陈徽铎冒出满头冷汗,犹豫半晌才颤巍巍地将符箓捡起,慌忙塞入自己怀中道:“不伤及大哥性命就好。若是我得了世子之位,我定不会亏待大哥的,定保大哥一世荣华富贵。”

    王婉玉端起茶杯,掩住了嘴角那一抹狠辣阴冷的笑。

    陈徽泽这一病,过了大半个月才将将好了,但身子却比以前虚弱了不少。他病好后正逢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侯爷让他出面主持待客,希望他能借此多结交一些京城上流官宦世家的子弟。

    云素这日也去了侯府正堂恭贺老夫人寿辰。她尚在老夫人跟前说着话,忽听院外一阵喧嚣。老夫人皱了皱眉,吩咐侍女前去打探。

    侍女回来后,满脸惶恐,嗫喏着不敢开口。

    “何事如此吞吞吐吐?”老夫人斥道。

    侍女附在老夫人耳边道:“礼部尚书家公子吴世锋为首的几个公子哥,非拉着我们大公子说,说他是什么兰香馆的头牌。然后林家表小姐便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老夫人猛地一拍扶手,大怒道:“这是我的寿辰,这帮人竟敢空口白牙地污蔑我的孙儿。将我安平侯府置于何地。来人,把这几个闹事的人给我打出去。”

    云素耳力好,听到了侍女说的话。她往外看去,远远看见几个人被侍卫强行请了出去,其中有人愤声大嚷:“你特么装得再清高有何用,还不是兰香馆卖过笑的小倌。靠着你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还把林小姐勾得对你俯首帖耳。我草......”

    老夫人被这公然辱骂气得急火攻心,一下昏倒过去,寿宴顿时乱成一团。安平侯府家眷纷纷拥到老夫人身边,陈徽泽满眼雾气,面上惶恐,愧疚,担忧等等情绪糅杂一起。

    陈徽铎讶然望了一眼大哥,因老夫人并未说出大哥这些年真正的出身。

    王婉玉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那假惺惺哭嚎道:“哎呀徽泽你看看,你这孩子都把老夫人气过去了,别说老夫人了,连我们突然得知你以前当过小倌都大吃一惊呢。你骗得我们好苦啊......”

    陈徽铎看见一旁的安平侯脸黑如锅底,赶忙拉住母亲不让她再说了。于是老夫人的这场寿宴,便算是砸了。

    安平侯叫了老夫人的心腹来问话。原来老夫人素知他宠爱王婉玉,怕他将陈徽泽当过小倌的事说漏了嘴,便是告诉了亲近信任的林氏本家,也没告诉他。

    安平侯被母亲的隐瞒伤了心又伤了面子,又有王婉玉在一旁煽风点火,便动了直接立二儿子陈徽铎为世子的念头。然而母亲病倒,自己若是擅自立下世子,岂不会让母亲气得更重,只能强自按捺下来。

    云素边立在院中诵经为老夫人祈福,边一心二用地听着老夫人屋中的动静。安平侯善后完了来老夫人屋中探望,看到守在老夫人床边的嫡子心情不爽,阴着脸将他赶了出去。

    陈徽泽苍白着脸踉跄走出房门后没有离开,扑通一声跪在了院中谢罪。时至入夜,老夫人虽依旧昏睡但身体已恢复平稳。原本人来人往的院中渐渐静下,灯火熄灭,只余云素和陈徽泽一立一跪。

    月色隐去,淅淅沥沥的雨开始落下。云素见陈徽泽还是垂头跪着没有起身,便自去穿了件蓑衣,又拿了把油纸伞来,走到离陈徽泽一臂之距的地方站定,单手举至他头顶,为他撑伞。

    今日因羞辱的过去在大庭广众下被赤/裸裸地揭露,祖母又因此气病昏,身子本就孱弱的陈徽泽心力交瘁,又因跪了许久而头蒙脑胀,浑身发烫无力。昏昏沉沉间,他察觉出下雨了,但他并不想起身,似乎只有如此跪着,心中才能减轻些许愧责与煎熬。

    陈徽泽半阖着眸,听着越来越大的雨水倾泻声,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但......自己身上却并未淋到雨?

    他抬起昏沉的头望去,只见头顶赫然是一把月白色的油纸伞,被一只莹润如玉的素手握着。顺着素手往旁望去,便望见了一旁身披蓑衣却未带斗笠的云素。

    陈徽泽怔然与其对视,云素的目光透着了然一切的平和与安宁,并无任何怜悯与鄙夷。他那颗备受煎熬的心,在这目光中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云素的头上并无遮雨之斗笠,脸庞和头顶在雨水的倾打下隐隐透出光亮。她原形是棵梨树,但凡花草树木没有不爱淋雨的,所以她即使修成了仙,这种与生俱来的习性喜好依然没有改变。

    她细细感受着冰凉雨水在头上欢畅的流淌,不得不说光头淋雨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轻松顺滑感,毫无发丝被打湿的累赘感。雨落在头顶时,便如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一般,会奏出奇妙悦耳的声响。

    云素师太的头就这般淋着雨,不会冷吗?不会生病吗?陈徽泽心中疑惑又担忧,便直接问了出来:“云素师太,你身披蓑衣,却为何不戴上遮雨的斗笠,偏要把头露出来淋雨呢?”

    “因为我喜欢淋雨啊。”云素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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