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卢平教授那里哭过之后,半尴尬半羞涩地说了几句稀里糊涂的话,大意是感谢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的,总之在尊敬的老师和先生双重身份的人之前失态还是很挂不住面儿的。

    想着还得去霍格莫德和他们会面,我迅速赶回寝室打算取下手套就走。

    只是没想到德拉科居然会等在赫奇帕奇休息室入口,他在那段走廊来回踱步,时不时装作心不在焉地瞄向门,仿佛要做出一副偶遇的样子似的。

    于是我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德拉科你找谁。”

    他猛地一缩肩,恼怒又无语地回过头,“当然是找……”

    “找?”

    我没等来他的后半句,倒是他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剐蹭了我的眼角,伸回手时还沾着反光的水渍,“哭过了?”

    “没有,你看错了,”我慌忙揩了揩,“我只是去洗了把脸。”

    德拉科却露出“我就知道”的笑,“不用解释,一定是因为没有人邀请你去霍格莫德村才偷偷去厕所哭了吧。”

    像、像话吗!你的想象力是和谁学的啊!

    但被他一打岔,我本来是挺不好意思,现在只剩几分啼笑皆非。

    在我们家,感情的表达是很含蓄的,杰洛特和叶奈法从利用到共沉沦到相爱,我听希里姐姐说,她没听过两人说过“我爱你”,可他们之间的氛围谁也插不进,没人可以代替。

    哪像德拉科年纪一点大就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弄得我好像是为情所伤的小女生。

    我就开玩笑地说:“好吧,假如我被拒绝了,现在你要干什么,邀请我去吗?”

    他纠正,“是高贵的马尔福先生偶然路过看你太孤单了,勉为其难带你一程。”

    你的“偶然路过”至少预谋十几分钟了。

    我恭恭敬敬地点个头,“辛苦高贵的马尔福先生了,请允许我去拿个手套就来。”

    “你怎么还要戴手套?”他做了个“垮脸”的表情,嫌弃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已经穿得像头熊了。”

    “可是我冷啊。”我尽力把手掌张开,让他看清我冻得泛红的指尖。

    德拉科抓过我的手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面暖融融的,垫了一层动物的皮毛,细软绒毛轻轻挠过掌心。

    看着刺刺儿的,内里软得一塌糊涂。

    捂了几秒,我的手就暖和起来了。

    “怎么样?你没感受过高贵纯血的温柔吧。”他得意极了。

    高贵的温柔……?您这,称斤卖吗?

    我从没觉得他这么有幽默细胞过,笑得不能自已,被急切催促,你还走不走啊,太阳都要落山了。

    我想反驳,你要急就别在赫奇帕奇休息室门口徘徊呀,要是没等来我怎么办,难道要生着闷气好几个小时?看他压下翘起的嘴角,还是掩不住外露的喜色,没开口。

    空气很冷,呼出的大团大团白雾消散在松树林间,间或有小云雀扑棱着翅膀窜出,拍打所震出的气流吹下碎雪。

    我走得相当慢,稍显厚重的衣物确实有些碍事,踩实了雪地才敢踏下一步,原先德拉科迈着一双大长腿显摆似的走可快了,看我慢吞吞的,他也放慢了速度。

    两双雪地靴蹭着雪地,沙拉沙拉的,沿路静谧一片,唯有长长的四个脚印还昭告着有人经过,德拉科忽地双手笼成喇叭对着树林“嗷呜”一声。

    我左手戳在他的口袋里,右手放在自己的兜里,看他,“你在干嘛呢?”

    他认真极了,“听说这里有熊。”

    我吃惊,“真的吗?”

    那这片地方怎么开辟成通往小村的必经之路的,过路人都不怕吗?

    “真的,”他转过脸,又是熟悉的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我才明白被他糊弄了,“我身边就有一只。”

    我跟着说瞎话,“那可不是吗,冬天太冷了,他们都在放假,只有我还勤勤恳恳地出来值班。”

    他好半天没吱声,我正想问怎么了,德拉科居然顺路捏了一捧雪压实,小小的雪球划过弧线落到远方,惊动了哪棵树的松鼠嗖地跳过枝头,松枝早已被累累垂垂的雪压弯了腰,现在全软扑扑地落下。

    他又捏了一把,揉成雪球递给我。

    我掂了掂,朝他比划,“我要扔你啰。”

    雪球飞出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他,松散地炸开,像一支白色的烟花。

    “你怎么不躲?”我傻眼了,帮他拍雪花,好些黏在衣服上惨白的一摊,只好等融化。

    他比我还奇怪,嗤笑,“为什么要躲啊,我乐意不行?”

    哪有人乐意被砸的,又不是傻子。

    我还没吐槽,他又说了,灰色的眼睛里少有的正经,“你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烂。”

    我不明所以。

    “先是波特,又是韦斯莱、格兰杰,还有七七八八甩不脱的鼻涕虫,现在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一个拒绝你的蠢货!”

    他挨个儿数落过来,仿佛和我接触的人都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然后再配上振振有词的态度……

    我别过头,“噗”地笑出声。

    “笑什么啊!”这回换他不明所以了,甚至还对我扔来一个雪球,颇有几分委屈,“我说错了什么?你甚至都不看我。”

    “因为尊贵的马尔福先生的温柔太贵了,我付不起,”我把手戳回他的口袋,“进了店再说吧,外面好冷。”

    蜂蜜公爵的糖果店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零嘴,空气里泛着甜腻的香气,暖色调灯光低低地悬挂,这里像是一个和冰天雪地隔开的童话世界。

    我和他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手指摸过雪了还是很冷,拿了一支护手霜抹。

    他凑过来闻了闻,“我还以为是它的味道,你是不是涂别的了?”

    “别的?”我想想,“香水吧,葡萄柚和茉莉,你是不是闻到这个了?”

    “难得品味还过得去。”

    那你得夸金妮,我用的她同款。

    我搓手,把护手霜揉开,“德拉科,你是怎么想的呢?”

    “什么意思?”

    “照我的理解,你看,是不是我就不该交这么一群朋友?”

    他点了点头。

    “那你呢?”我认真地看着他,“你也有一群朋友,克拉布、高尔、潘西,你觉得我不该和哈利他们做朋友,是认为我只能和你玩吗?”

    我明白这番话太重了,可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对他们敌意那么大,同样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区分出高下,谁比谁优秀更值得我亲近。

    “你觉得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的朋友’!?”他难以置信,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你要在那头怪兽扑过来的时候救我!你不喜欢我怎么会来救我!”

    “我是喜欢你,但那只是作为朋友的喜欢,”我迎着他愤怒的眼睛,“换做哈利,或者赫敏,其实都一样,我都会去救的。”

    “那你不就是不喜欢我吗!还叽里咕噜了这么一大堆看我的笑话!”他越说越急,干脆摘下绒线帽,浅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也没心思搭理,“你以为是什么让我和傻瓜一样在赫奇帕奇门口打转,又折一堆傻了吧唧的纸花给你?”

    “可是德拉科,”我问,“这些和我喜不喜欢你无关呀,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他一怔,好似头一遭思考这个问题。

    是真的很茫然,从小到大都有父亲打理一切,想要的唾手可得,不顺心的便打小报告,乃至朋友也是因为家世地位才精挑细选陪着他,所以比起朋友,他更觉得他们是跟班罢了。

    明明拿奥翡当成一个普通的追求者就好,她付出的接受就好,一切理所当然、再合适不过,他为什么生气?一想到她必定会去探望波特,就折了一堆玫瑰拐着弯子骂他;想到有个不长眼的男人胆敢拒绝她,就替她觉得不值。

    除非这场误会从开头就是颠倒的。

    “不……”他像是正游离战场上,狼狈躲着猛烈的攻势,“这和你无关……”

    他推开门冲进雪天,外面吹起大雪,他的背影渐行渐远,雪也越下越大,他终于变成了一粒尘埃,看不见了。

    我透过玻璃窗发了好久的呆,面前被热气烘出一块白色。

    影影绰绰的深色人影在窗后摇晃,窗上慢慢落下一个字母“O”,然后一点点拼出了我的名字。

    赫敏站在圆滑的英文字母后,她秀美的小脸上露出嗔怪的笑容,“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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