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是真的感觉，打从他走进会场开始，这就是一个注定悲伤的故事。
颜煦平时的穿着都很宽松随性，今天难得一身素雅稳重的定制西装，领口到裤腿的线条优美流畅，缀以精致细腻的暗纹修饰，愈发能衬出身形的修长出挑。
而此时此刻，在他笔直的脊背中央，盛开了一束雪白的花朵。
……还是奶油味儿的。
宁阮：“……”
陆允：“……”
颜煦的助理已经傻眼了，火急火燎喊服务生道：“快！快拿纸巾……不，手帕，手帕！”
颜煦转过身来，对上陆允诧异的目光。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了半晌。
然而周围乱成一团，服务生们东奔西跑，助理挥赶围观的路人，宁阮更是僵在原地，眼睛往外红了一圈，死死盯着颜煦陆允不放。
打从上回热搜事件之后，宁阮就觉得那两人有点猫腻。今天好巧不巧，又在同一晚宴上露脸，越发像是约好一起的。
尤其颜煦看陆允那个眼神，跟饿狼见了馋嘴儿肉似的，就差往人脸上扑了；而陆允也是肆无忌惮，明知道徐时涸跟颜煦互相犯冲，他还非在中间撩一把火。
宁阮原先还纳闷得要死：捧了几年的徐时涸，是怎么做到说断就断——如今看了才知道，原来是换了胃口，另寻新欢去了呀！
“陆允，你也挺会玩噢。”
宁阮憋一肚子气，忍不住道：“跟徐时涸腻歪了，又跑去跪舔颜煦……有钱寻求刺激吗？”
陆允面色一凉，刚要说点什么，颜煦却先一步上前，径直朝宁阮走了过去。
——其实圈内人基本都知道，这一位是公认了的好脾气，和谁都能开玩笑，且极少遇到冷脸的情况。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平时助理习惯见他笑容满面，现在却感觉空气不流通了，仿佛生生僵化了一层。
颜煦站到宁阮面前，压了快一个脑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这让宁阮有些怵了，他退后两步，犟着脸道：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
颜煦将外套褪了下来，扔进助理怀里。然后问：“小朋友，你知道这套西装什么价吗？”
宁阮：“能有多贵，我赔你就是了！”
颜煦失笑道：“你确定？”
宁阮反问：“你以为我赔不起？”
“你是蕉阳杂志社的替补模特，对吧？”颜煦指指西装的袖口，“算一算的话……单这朵印花，能抵你三个月薪水。”
宁阮的脸一下子绿了。别说三个月，他跟徐时涸混了这么久，早把老本行踹得一干二净，两个人就指望陆允这冤大头挣钱养活。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就是不肯认怂，索性把家底也给掏了出来。
“你尽管放心，钱的事情我自然能解决。”宁阮冷笑着说，“但颜煦你听好了，我朋友是SEREND的执行总监，他有权利把你从这里请出去。”
颜煦一听，笑了。他将声音压了压，凑宁阮耳边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阮：“？”
颜煦的嗓音完全低了下去，周围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宁阮脸色一白，险些趔趄着跪坐在地，却再憋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明白了吗？”颜煦笑眯眯道。
宁阮面如土色，难以言语：“……”
“我听说，你下周还有个节目通告。”颜煦满脸和善地说，“要不……别拍了吧。和你的总监朋友一起，多出去历练历练？”
宁阮当场憋不住泪了，视线彻底模糊前，他看到颜煦拉住陆允的袖口，说：“……跟我来。”
陆允淡淡嗯了一声，两人便与宁阮擦肩而过，很快不见了踪影。
*
“颜煦，你你你这要怎么办啊！”
会场走廊内间，颜煦的助理薛森急得跳脚：“卓先生那一桌人都等着了，总不能穿这身上去吧。”
“能怎么办？飞来横祸，又不是我的错。”颜煦看着西装上的奶油花，疲惫又无奈道，“要不推了吧。”
薛森一蹦三尺高：“我的颜大祖宗哟，这事儿要是推了，您父亲非勒死我不可………求求您了，可怜可怜我的饭碗吧，啊？”
颜煦不想听他说话，扭头把耳朵捂上了，薛森转过去，他转过来，薛森再转过去，他再转过来——而陆允坐对面的沙发里，全程看这两人表演相声，隐约听到两句“卓先生”，猜是SEREND的董事长卓权为，似乎和颜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青蔓说得没错，颜煦这人很不简单，身份背景不可捉摸。
如果真想保全自己，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陆允确是这么想的，可当他抬起头时，正对颜煦那双黝黑濡湿的眼睛——此时此刻，让晕黄的灯光染得晶亮，一度褪去了所有的锋利，近乎呈现出低柔温驯的神态。
特别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陆允原世界的老别墅里，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阿汪。
两人对视不到两分钟，陆允投降了：“行了，把我的借你。”
说来也是凑巧，他昨天精挑细选的西装，和颜煦那件的颜色非常相像，无非是暗纹印花间的差异——单只换件外套的话，其实瞧不出多大区别。
要怪也只怪他俩喜好相近，挑选正装的品味居然如出一辙。
两人避开喧闹的人群，走进会场内的休息室。
陆允是一个干脆的人。刚进门就脱了外套，内层剩一件单薄的衬衣，干净雪白的，贴合身体纤瘦的线条，和身形高挑的颜煦不同，他属于那种内敛含蓄的精细美。
颜煦余光默默扫了两眼，想到刚才在会场外时，陆允浑身是刺的尖锐模样。现如今褪去了外衣，也是一样的冰冷，可颜煦感觉在某个瞬间，好像透过坚硬的外壳，触碰到了他柔软的内心。
比如眼前，这个人递来外套的双手，修长有力，却十分温柔，让人情不自禁想握住，将那骨节分明的十指揉进掌心里。
陆允一面为颜煦整理领口，一面说道：“外套是大一号的，肩膀也是往宽了做。如果觉得不舒服，垫肩可以拆了，袖口也能适度调节。”
“你这粉丝太敬业了。”颜煦感动地说。
陆允：“？”
颜煦：“为了我特地买大一号……嘶嘶嘶，紧了点紧了点！”
陆允双手同时用力，差点把颜煦捆成粽子。
——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微博那张CP图片，粉丝们把他P得又矮又受，底下一堆人说啊啊啊啊这样看阿允好小只哦，真可爱。
自那天以后，但凡正式场合，陆允都会穿上增高鞋垫，买大一号的西装，以表明他并不小只，而且肩宽腿又长。
陆允扣完最后一枚纽扣，顺手帮颜煦拉直了领带。抬眼时忽感觉颜煦怔怔的，正低头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的面庞。
两人的脸距离很近，陆允视线往上一些，能清楚看到颜煦的眼睛，睫毛很长，垂落时好像轻软的羽毛。
“陆允。”颜煦嗓音微沉，倏而唤道。
陆允愣了愣，来不及躲闪。颜煦温暖有力的大手抬了起来，轻轻扣上他的后脑；指腹干净却带有薄茧，摩挲在他柔软的耳垂边缘。
然后，微热的呼吸随身体陡然贴近。
陆允心都乱了，猛地闭上双眼，连逃的力气都没有。
“你这里……沾了奶油。”颜煦皱眉道，“刚刚溅到的。”
陆允：“……”
“好了，擦干净了……咦？”颜煦惊讶道，“你耳朵好红啊。”
陆允：“……”
“你那是什么表情？”颜煦疑惑地问。
但不过片刻，他反应过来，笑着道：“你该不会以为我……”
话说一半，直接让陆允捂了嘴。
“收起你的以为。”陆允微微一笑，轻飘飘地说，“……我没有任何想法。”
然而，某个短暂的瞬间。
颜煦其实在想，这人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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