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送礼

    新的一年很快又到了,娴谙照旧是跟着觉罗氏学各样管家的本事,今年还添了一样跟各家送礼。

    这送礼也是样学问,不是说要怎么送到人家心坎上,而是借此表达自己的各种态度。

    亲戚,朋友,同僚,上司,还有宫里的皇帝太后和各位小主,送的东西都不一样,还要留神不能跟其他人送得重复过多。

    喜欢雅致的,就送古玩书画,喜欢富贵的,就送金玉珍宝;家里有老人的,送经筒念珠,家里有小孩的,送如意玉锁;新婚燕尔的,送的东西就要成双成对……

    娴谙:学废了学废了。

    虽然这些礼不是要她亲力亲为地去准备,那是下人跑腿干的事,但大概要送些什么东西,她可是要一件一件亲自过目然后跟礼单核对的,去年她只是收礼就看得眼花缭乱,今年就更是头疼了。

    觉罗氏还在旁边语重心长:“这就看不下去了?日后皇宫里,你嫂子弟妹,宫妃婆婆,还有皇上太后,以及阿哥的幕僚官员,一个都不能马虎了,你现在不学,日后是准备事到临头再抓瞎?”

    娴谙:“……我学!我一定学好了!”

    她可没忘记,康熙朝后期可是数字阿哥军团,这么多亲戚算下来……她要是现在不学熟练了,到时候绝对会被送礼这件事折腾得够呛!

    于是,娴谙在年前这断时间生生累瘦了好几斤,她最近又窜了个子,脸上的婴儿肥一少,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袅袅少女的模样了。

    “等过完年,额娘找人给你做几双花盆底的鞋子,那时候就是真的大姑娘了。”觉罗氏感叹道。

    “……时间过得真快。”娴谙忽然就鼻子一酸,等明年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在备嫁了吧,她留在这个家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女人都要走到这一步的,额娘如今对你严厉些,你自己也懂得多一点,日后才好把日子过顺当。”觉罗氏道:“明日就要去国公府上了,让你准备的礼弄好没有?”

    娴谙现在是听到“礼”字就头疼,却还是条件反射道:“已经妥当了,我一会儿回去再叫乌嬷嬷拿上来看一眼。”

    “那便好,这几日你也累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觉罗氏拍了拍她手背:“该嘱咐的,额娘就不说第二遍了,你心里记住就好。”

    娴谙疲惫地点点头,跟觉罗氏道别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把明日穿戴的衣裳首饰和送的礼又检查了一遍,这才让丫鬟去打水来洗漱,躺在床上把明日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个场,这才终于歇下。

    第二日,娴谙收拾打扮好后,随着觉罗氏去钮祜禄府上做客了,满人贵族都住在内城,路程倒是很近,马车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

    娴谙端坐在车里,等下人恭敬地撩开帘子,才扶着丫鬟的手下来,动作不疾不徐,头上的珍珠穗子只是轻微摇晃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步入二道门后,钮祜禄夫人身边的丫鬟就迎了上来,嘴里说着吉利话:“许久未见夫人,竟跟前些年没什么变化似的!这位是府上的格格?真贵气,看着便是极为有福的!”

    觉罗氏让自己的丫鬟塞了些赏银过去,那人乐呵呵地接了:“您太客气了,知道夫人今日过来,我们太太在屋里等着二位呢。”

    娴谙安安静静地跟在觉罗氏身后,面带微笑目光柔和,虽然没听到她说一句话,却由内而外地让人感觉到端庄大气。

    两家的丫鬟仆妇们簇拥着觉罗氏母女二人走进了正院,钮祜禄夫人正好从门口出来,客客气气地与觉罗氏相互见礼,又转头打量了一番娴谙,语气欣喜道:“好标致的孩子!夫人可真会教养女儿,这身气度放在哪儿都是顶尖儿的。”

    “哪里哪里,这孩子也就平平罢了,京中有才有貌的贵女不少,我可不敢托大。”觉罗氏略带骄傲地说。

    “夫人才是好气度,我这是照猫画虎呢,哪能当您的夸赞。”娴谙嘴角含笑,眼神清澈明亮。

    看着是个旺子旺夫的福相,气质身段也都不错,虽然年纪小了些,却格外稳重,不是个经不得夸的。

    钮祜禄夫人一边在心里默默评估,一边热情地请她们坐下,又让丫鬟上好茶水点心。

    这次请觉罗氏母女过来,不只是宫中德妃的意思,更是乌雅家的意思,乌拉那拉氏是正黄旗里的大族之一,底蕴深厚,比乌雅氏抬旗前要强势数倍,何况之前费扬古还做过德妃父亲的上司,如今更是从一品内大臣,若是能搭上关系,乌雅家也能多一条人脉。

    在佟皇后过世后,乌雅家明里暗里遭遇过佟佳氏数次大大小小的打压,而且最重要的是,佟佳氏靠着宫中残余的势力,彻底切断了乌雅氏跟四阿哥的联系,甚至离间他与德妃的关系,乌雅氏的根基跟号称“佟半朝”的佟佳氏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法比,只能咬牙憋屈地忍了。

    但这次佟国纲过世让佟佳氏内部陷入了一些小麻烦,暂时抽不出空来,乌雅氏立刻抓住机会,叫嫁入钮祜禄家的二女儿把乌拉那拉氏的格格请来看看,若是有可能……就尽量拉拢。

    他们就不信了,妻族加母族,还不能把四阿哥从佟家挖回来!

    而作为被拉拢的乌拉那拉氏,则是处于观望的态度,他们现在跟佟佳氏还没有直接性的冲突,不一定要接乌雅氏的橄榄枝,但也没必要直言拒绝,毕竟谁知道佟家日后会不会突然翻脸呢?

    而且乌雅家也很聪明,他们选择了钮祜禄氏这条梯子,而不是让本家的诰命夫人去交际,这样双方都留了退步的空间,就算不成也不会太尴尬。

    “我可不是夸赞,而是见什么说什么,好姑娘外面也不是没有,但像你这般样样都拔尖的却是难找了。”钮祜禄夫人道。

    “夫人可是说笑了,钮祜禄家的姐姐妹妹我都是见过的,哪个站出来都是顶好的。”娴谙笑着说。

    “她们啊,再好也没你有福气。”钮祜禄夫人道:“女人这一辈子,别的都不算数,福气大的才能长久。”

    这商业互吹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娴谙在心里吐槽,脸上还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夫人这是在夸自己呢,您儿女双全不说,还个个都成才,世子刚立战功,钮祜禄姐姐年前给您生了个外孙,可见这福气有多重要,不仅光耀门楣,还福泽子女。”

    “你这丫头,还来打趣我了!”谁都爱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钮祜禄夫人被哄得眉开眼笑,指了指娴谙对觉罗氏道:“难怪宫里的贵人们都看重你,这么好的丫头,谁见了不喜欢得紧?”

    “讨人喜欢算什么本事,能让对的人喜欢才是真要紧的。”觉罗氏意味深长道:“先前进宫的时候,我就怕她得罪了贵人,坏了自己的运道。”

    钮祜禄夫人听懂了,立刻表明态度道:“宫里的贵人可不就是喜欢这般懂事又聪慧的孩子吗?更何况这孩子一看就是福气的模样。”

    “贵人们看人又不只是看样子,这丫头没经历过选秀,平日又被我惯坏了,我怕的是她什么时候坏了规矩自己还蒙在鼓里呢。”觉罗氏做出忧愁的模样:“这宫里的规矩又要比别家大许多,我总担心她懵懵懂懂地惹事儿。”

    “规矩都是人定的,人哪能让规矩给框住了。”钮祜禄夫人继续道:“夫人大可不必担心这个,宫里的贵人都是通情达理的,这孩子又还小,什么事不能慢慢教呢。”

    “就怕贵人事情多,这孩子还平白添麻烦。”觉罗氏苦笑:“我与夫人说句交心的话,我家丫头是个老实的,藏奸的事儿做不来,但言语上横冲直撞地实在是容易得罪人。”

    觉罗氏这话说得其实有些严重了,毕竟娴谙长到现在,在言语上得罪过上只有四阿哥一个人……等等,这么想的话似乎确实有些严重。

    “……这我可没看出来。”钮祜禄夫人诚心实意地说:“您放心好了,我虽然不如宫里的贵人会看人,但我看过了没错的,宫里的贵人也九成挑不出错来。”

    “有夫人这句话,我算是放心了。”觉罗氏推推娴谙:“还不谢过夫人?”

    “谢夫人教我。”娴谙果断地起身福了一礼。

    钮祜禄夫人连忙侧身避开,就算是长辈,她哪里能受皇子福晋的礼啊:“我哪儿能教你什么,不过是说句实话叫你安心罢了。”

    “这世上最难得听见的就是实话呢。”娴谙让身边的丫鬟把自己做的针线送上来:“今日是过年,本不该让您来操这个心,实在是麻烦您了。”

    “几句话的事,有什么麻烦的。”钮祜禄夫人也没推辞,拿起娴谙的针线一看,惊讶道:“好巧的心思,你这是怎么绣成的?”

    娴谙送来的是两幅八寸长的绣图,以镂空雕花檀木装裱,这绣图一幅是空谷幽兰,一幅是雪景红梅,每幅画上都绣了诗句,构图也格外雅致,一看便知是有书画功底的。

    最难得的是,这画上的花叶,不只是绣在平面上,而是从绣布上探出来,咋一看竟然像是真的一般。

    “我自己瞎琢磨的,夫人不嫌古怪便是。”娴谙道。

    她这两幅绣图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先是结合水墨和现代的透视画法,在纸上勾勒出图案,再描到绸缎上绣,绣的时候又把劈丝极细的丝绣法和法式毛线刺绣融合起来,试验了好多回,才在嬷嬷们的帮助下做出了这两幅绣图。

    娴谙绣工不算出众,只能在细节上取心思讨巧,靠着作弊一般都现代知识,她敢说皇宫上下都找不出这么特别的绣法。

    “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钮祜禄夫人对娴谙的印象倒是真的高了几分,德容妇工是女子的基本技能,但能在基础上另辟蹊径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送礼这种事,是不是真的用心很容易看出来,最有技术含量的,其实是既能提现自己花了心思,又不会用力过猛显得谄媚。

    就目前来看,娴谙基本做到了。

    “夫人谬赞。”她颔首微笑。

    两幅图,一幅送给钮祜禄夫人,一幅带给宫里的德妃,若是这样还讨不着好,她进宫后可能就要换种过法了。

    在利益关系上,娴谙觉得自己跟德妃是几乎没有冲突的,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个历史上那个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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