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谙这绣图算的是心意，但不是说别的年礼就能省下了，该送的都开了单子入了钮祜禄府上的库里，还有一部分是托钮祜禄夫人送给德妃的，单独列出来，也进了库房。
这次见面总体上算是成功了，双方都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并且达成了初步共识，互相留下的印象都还不错。
过了年后，钮祜禄夫人寻了由头向宫里递了请安牌子，带着东西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请德主儿安。”钮祜禄夫人先是行礼道:“主儿在宫里虽是不缺什么，家里还是送了些孝敬上来，您看有用的着的就留下。”
“别多礼了，坐吧，家里最近可好？”德妃也不在亲妹妹面前摆架子，挥退了殿里的大部分宫人，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的塌上:“我这里的人口风紧，你差不多就行了。”
“家里都没事，哥哥前些日子添了个闺女，看着倒是挺喜人的。”钮祜禄夫人原本也是怕宫里人多眼杂落了口舌，有了德妃保证也不担心了，关心道:“姐姐呢？宫里一切可好？银子还够使？阿玛说了，不该省的千万别省，咱们家里的铺子今年赚了不少。”
自从德妃当年选秀入宫以来，家里的资源就尽力供着她使了，好在德妃也实在争气，儿子女儿轮着生，挣出了妃位，也带着全家抬了旗，乌雅氏随之水涨船高，甚至让第二个女儿嫁给了钮祜禄氏的一等公，因此，钮祜禄夫人对于这位姐姐一向是极为推崇的。
“都好，我一个人在宫里，位分也够，银子哪有不够使的，再不济，皇上也时不时要赏些东西呢。”德妃这两年还算得宠，她宫里还养着康熙的两个儿子加一个女儿，内务府那边怎么也不敢把永和宫怠慢了。
“虽说如此，但总有个应急的时候，过两年四阿哥大婚，您还得破费呢，这是家里一点心意，姐姐可一定别推辞了。”钮祜禄夫人拿出一盒子银票强行递给德妃身边的宫女:“这是阿玛额娘的意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您要推辞也得等下回额娘进宫时再说。”
德妃只能无奈地收下了:“阿玛身子如何？我弄了个止咳润肺的方子，你帮我带回去给阿玛试试。”
“行，姐姐让人抄一份给我就是。”钮祜禄夫人干脆地答应了:“姐姐可有什么信要带回去的？”
“没有了，带信回去，阿玛天天看着，更要不舒服，倒是我这里收了不少小孩子的东西，有些是胤祯那孩子用不上的，你等会儿走的时候带些回去给咱们侄子还有外甥。”德妃有些伤感道:“我入宫十几年，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外面就要多麻烦你了。”
“应该的，姐姐可比我辛苦得多。”钮祜禄夫人也是鼻子一酸，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强颜欢笑道:“说起来姐姐都入宫这么久了，转眼就要看着儿子娶媳妇了呢，我家大哥儿还小，可还得等好几年才能够让我享福。”
德妃听她说起四阿哥，脸上的笑不由自主地淡了些:“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胤禛那孩子都那般大了，只可惜，我总觉得他跟我淡淡的。”
钮祜禄夫人听出她语气闷闷的，于是劝慰道:“您是四阿哥的亲额娘，他不跟您亲近还能跟谁去？过去那是没法子……也是咱们家拖累了您……但如今日子好了，姐姐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确实没什么好顾虑的，德妃自己也知道，但她偏偏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当年胤禛满月没多久，就被抱到当时的佟贵妃那里养着了，那时候她还住在承乾宫偏殿，生了儿子也只能得个贵人的位分，没资格亲自养儿子。
这其实没什么，毕竟当时的情况跟如今不太一样，宫中高位的嫔妃要少些，前面的大阿哥三阿哥是从小养在宫外，太子由康熙亲自教养，五阿哥则是抱到了太后那里。
真正让德妃伤了心的，是胤祚的离去。
六岁的孩子，自小在身边养着，能跑能跳，活泼开朗，看名字就知道，皇上也喜欢他得紧，可偏偏在种痘的时候……
她也生过几个女儿，但只有送到太后身边的温宪好好长大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真的怨上佟贵妃的，夜深人静，她总是想，若是长大的是胤祚该多好？若是……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真是鬼摸了头，胤禛也是自己儿子，怎么就不能盼着他好呢？
但也许是小孩子心思敏感，再加上佟家的人在旁边影响着，胤禛到底是跟她生分了，后来过了许多年，也没能再亲近起来。
德妃真不是故意的，认真想想就知道，她生胤祯的时候已经三十出头了，典型的高龄产妇，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她当时唯一的儿子就是胤禛，怎么可能一点不关心？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而且……德妃和四阿哥真是亲母子，这别扭的性子可谓一脉相承。
钮祜禄夫人也是无奈，只能道:“罢了，姐姐心里一向是有谱的，我也劝不动您，只是您儿媳妇给您送孝敬来了，您是收还是不收？我回去也好跟人家带声话。”
“是乌拉那拉氏？”德妃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送东西到你这儿了？”
“是，那小姑娘我看着倒是个不错的，模样很有福气，性子规矩懂事，却也不是个木头人，虽然没经历过选秀，也半点不差，可见皇上也不是随便指人的。”钮祜禄夫人对娴谙的评价不低。
“宫里拴婚，就没有随意的，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德妃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时隔一年多，她想起当时胤禛订婚时没一个人问声她的意见，还忍不住觉得憋屈，更不要说娴谙的家世恰好每样都压着她一头，很是让她这个婆婆没面子。
钮祜禄夫人没想到自家姐姐还真不大喜欢这个儿媳妇，只能硬着头皮道:“姐姐，恕妹妹我多嘴一句，乌拉那拉氏的家教还是挺过得去的，人也看不出傲气来，更何况她到底是姐姐您的儿媳妇，孝道在前头呢。”
这话算是安慰到点子上了，德妃的语气缓和了些:“你见着那丫头，看着可还是个好生养的？我听说她年纪不大，性子可还稳重？我们四阿哥性子闷，我担心太活泼的惹他心烦，又担心来个比他还闷的平白添堵。”
这就是还有转机了，钮祜禄夫人松了口气道:“姐姐您就放心吧，早先就有太医去看过了，那孩子自然是个会生养的，至于性子，您也说了她年纪还小，纵然有个一二不如意，您还不能慢慢教着吗？就当是多养了半个女儿。”
“说得也是，太后娘娘都看过的，那丫头应该不会差了，最要紧的是，四阿哥他自己也喜欢。”德妃叹了口气。
德妃是知道四阿哥跟乌拉那拉府上的暗地交流的，毕竟乌雅氏在包衣旗里是大族，许多小道消息都是瞒上不瞒下，宫里的主子，上三旗的高门被蒙在鼓里，他们却能轻而易举地查出来。
“姐姐这么想就对了，那孩子看着是个知恩图报的，您愿意多教着她些，四阿哥也得念着您的好。”钮祜禄夫人笑着压低声音:“至于佟家……妹妹在宫外都听说了，小佟妃她……可半分都比不过那位呢，姐姐熬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熬出头了。”
如今宫里，除了一个身子不好的钮祜禄贵妃，就是惠宜德荣四妃，小佟妃没有封号也没有子嗣，皇帝对她也只是念着孝懿皇后的情分。
“是啊，我如今也该放下了。”德妃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没有再立后的打算，四妃地位相当，她从宫里底层是秀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如今的位置，熬死了顶头上司，除非皇上突然抽风弄出个绝世妖妃，她也没什么可以继续争的了。
下半辈子，且看儿孙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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