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暗巷幽深。
不足两米高的灰墙隔开两个世界。
墙的外侧是正在修建的高楼和大厦,它们宛如拔地而起的巨兽,被夜色勾勒出庞大而陌生的轮廓,与人心头平添不安。
另一端,低矮的建筑破败不堪,稀稀落落的开着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小卖部、鬼气森森的寿衣店,以及一家小型修理厂。
其他房舍或早已搬空,或大门紧闭。
虞欢像个大隐于市的独行侠,置身窄巷中段,与老仇人不期而遇。
虞笑一行五人,两个跟在他身后,两个从学校正门对虞欢一路尾随,截断她唯一的退路。
附近没有监控,行人稀少,一旁的修理厂虽然亮着暗黄的灯,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闪烁的路灯放肆制造危险气氛,欺负小女生什么的……最合适了。
虞笑双手插袋走到虞欢跟前,阴阳怪气地:“下晚自习了,姐姐?”
他身材高挑,虽然比虞欢小几个月,却是开始长个儿了,比她高出一个头还有多。
穿一身肥大的嘻哈风运动服,卫衣上的印花还是会发光的那种高科技涂料,光线越暗,亮得越突兀。
在虞欢眼里,大约是一只勉强变异成功的毛毛虫。
“有事?”她问,神态语气皆平静。
“当然有,要不你猜猜?”虞笑表情夸张的点了点头,已经把自己带入电影里拉风的混混角色。
跟他来的四个群演跟着发出怪笑,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就戏多。
虞欢搞不懂了,好端端的人不做,干嘛非要学畜生?
虞笑见她没吭声,以为把她吓住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上周中午吧,你生日过得太仓促了,我左思右想,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所以特地带着我的好兄弟们过来,重新给你补过一次。”
他的兄弟便跟着附和:
“姐姐16岁了吧,想去哪里庆祝?我们奉陪到底。”
“笑,来前你可没说过姐姐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办,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你姐夫。”
“卧槽不是吧,英雄所见略同啊!”
“要不,让自己姐姐选?”
“急什么?咱们慢慢来,可好?”有人给自己撑场面,虞笑飘得不行,举起双手做安抚状,让大家伙儿摁住那颗骚动不已的心。
“你说呢,”他侧扭着身子,拉长了脖颈,脑袋朝着虞欢杵过去,“姐——”
虞欢蓦地凛起眸光,伸出双手拽住他衣领,将他拉近身的同时,铆足了劲抬起左膝狠狠顶上!
‘嗷’地一声,虞笑蜷曲着身子侧倒在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
痛哇……
断子绝孙的痛。
虞欢双手习惯性的勾住肩下的书包带,重新站得匀挺笔直。
没人料到她突然发难,还这么猛,那张漂亮的脸蛋甚至只在爆发的刹那露出一抹不同寻常的狠厉,之后,此刻,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冷血杀手?
另外四人直接被震住了,面面相觑半天,她身后左侧那个寸头陡然爆喝:“臭丫头,你干什么?!!”
虞欢只觉得自己被一道蛮力向后猛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侧身砸在灰墙上。
痛……
她也痛得皱起眉头,鼻息里发出低低的一声闷哼。
肩膀、手肘、额角泛起火辣辣的灼烧感,不用看都知道磕得不轻。
那寸头身得高大,像座山似的压近,蛮力拽起虞欢的胳膊,拎小鸡崽一样将她拎得脚尖离地,“下手挺狠啊,不想好好说话是吧?”
霎时,虞欢闻到一股无法形容的、难闻的体味,避都避不开,熏得她小脸一白,当场打了个干呕……
即便她很克制的把脸别向另一边,可动作太大,惹得对方包括刚被扶起来的虞笑在内,都没忍住笑出声。
最神奇的是,这当中还夹杂着一个从旁边修理厂里飘出来的调笑。
几分凉淡,几分阴沉,好像谁打扰了他,强制搞事情吸引他的注意。
只好耐着性子出来一看究竟。
众人齐刷刷的朝音源寻望过去,就见那人站在四五步开外,逆着光,面前被一片含混不清的黑挡得彻底。
暗黄色的灯光从他身后破破烂烂的修理厂里漫出来,敷衍的描画出他年轻颀长的身形。
单瞧个大概,竟然给人一种‘他长得不丑或许还挺好看’的错觉?
他刚才那声笑也不是真的在附和什么,而是单纯表达看不起一帮男人组团欺负小姑娘的垃圾行为。
其实虞笑来找虞欢的想法目的很简单。
后天就要开庭了,她在庭上的言行会直接影响爸妈今后能不能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
结合上周那顿饭不乐观的午饭,他认为很有必要亲自过来进行一次简单有效的近距离对话。
施个威,顺带警告一下,能把她吓哭、吓得晚上做恶梦是最好的。
至于说动手,还真没那样的打算。
虞欢到底是个女孩子,吓唬吓唬得了。
今天跟他来的兄弟都是学校里关系不错,私下爱在一块儿玩的富家子弟。
就那寸头,生得五大三粗长得像杀神,其实是个连鬼片都不敢看的怂货。
但现在不一样了,突然冒出个不怕死的路人甲,虞笑方的想法瞬间被统一:干他丫的!
哥儿几个涨涨气势,练练手!
虞欢的想法也很简单且无语:怎么在这儿遇上了?
刚只是听了一声嗤笑,她已经下意识认定是尹承宴。
再望住那轮廓,果然……
虞欢心里实在纳闷,究竟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熟悉到能够听声识人的地步,又见他身后厂房的空地中央立着一辆机车。
嗯,是上周她才坐过的那辆。
才想起被堵在这儿的时候,余光里隐约是看到有个人平躺在车的里侧。
行吧,总比从寿衣店走出来要好。
诡静之中,那个把她拽墙上的寸头对尹承宴喊话了:“你谁啊,有你什么事儿?”
“你问我是谁?”尹承宴往前一步,从那片幽暗里移了出来。
先是露出他干净的短发,接着是饱满的额头,蕴着散漫笑意的英挺眉眼、脸颊下方那块不小心擦得晕开的油渍、同样被机车汽油弄花的白T恤……
宛如艺术品从上自下的展示,最后,在他下垂的右手中,握着一只几乎与他手臂等长的金属扳手。
虞笑等人不约而同露出惧意,往后退了一、两步。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敲一下头破血流,敲几下死活不论。
还干吗?
干、干什么干……
这他妈谁敢?!
现场气氛瞬间又不一样了,喜感程度至少和之前虞欢那个情难自禁的干呕持平。
尹承宴也被逗得乐不可支,看了看手里的大扳手,确实很有威慑力啊,索性扛肩上,稍抬起下巴,眼神逮着被怼到墙下的虞欢,只管问:“下了晚自习不回家,在外面瞎晃什么?”
这是一个超级自然、熟稔的语气。
虞欢:“……”
我刚下晚自习,这就是我回家的路!
虞笑一行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别说打架了,平时体育课上一千米测试跑下来都费力,尹承宴手里那玩意儿晃得他们眼睛疼,见他跟虞欢搭话,原来,认识啊?
“你们认识?”虞笑问完了才发觉语气太随和了,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连忙矜持的板起脸,“你跟虞欢什么关系?”
他那几个兄弟木木的站着不动,连个帮腔的都没有。
尹承宴真不好意思主动跟窝囊废动手。
“我们的关系,你问的是学校内,还是学校外?”他一字一顿,走到涉事少女跟前,不动声色的用身体把虞笑和寸头隔开,颔首盯着她。
伴随男人身体偏高的温度,干燥的烟草味散了出来,缱绻在虞欢的鼻端。
她刚嗅到苗头就立刻屏了呼吸,抿着唇,垂下目光,倔强的把头往一边侧。
任由脸皮发烫。
他身上的味道不难闻,但她不管那么多,全部无视。
“你说呢?”尹承宴要她自己说。
就记仇。
如果可以选的话,虞欢宁可跟虞笑他们打一架……
自己打,尹承宴不出现更不出手那种。
“哎哟,这么多人呐?!”后巷里响起傲湛夸张轻浮的声音,一手拎着打包的食盒,一手举着正在录像的手机,学校方向走过来,“让我看看,这不是虞少爷么?赵公子这么巧你也在啊!还有陈三少爷、刘小公子……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傲家在南城是个相对特殊的存在,律师、医生等行业精英辈出,服务于权贵,甚至某些时候后者还会自降身份反过来求着办事。
傲湛打小跟父母出入高门大户,早就看透豪门本质,随他爹一个脾性——清高。
平时他就瞧不起这帮细皮嫩肉的少爷们,既然二代目、三代目们在这儿撞上了,家伙亮出来,让他傲小爷好好调/戏一番。
夜拍模式打开,镜头拉近,从左到右的顺序,力求把每位公子少爷的脸捕捉清晰,谁也不能怠慢,谁也不能忽略。
镜头怼到那位陈三少爷青春痘此起彼伏的脸上,人不自在的张开手掌去挡,“你踏马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手机收起来别录了!”
傲湛天真无邪:“我从学校来啊,给我宴哥买夜宵。”
寸头皱眉:“谁?”
他们也算从小认识了,傲湛这厮活脱脱一油盐不进的笑面虎,他们在场不在场的谁小时候没被他阴过?
眼下心甘情愿给人买宵夜,这又是在演哪出?
“哦,忘了介绍。”傲湛忽然正经起来,就着拿手机的手,引领大家看身旁气质非同凡响的卓绝男人,“想必这些天,诸位已经从家里听到些风声,这位就是尹家和关家那位——尹承宴。”
来,跟我一起叫爹!
虞笑:“……”
他的四个弱鸡兄弟:“……”
虞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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