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黄老爷看了丽江汉家世女的肖像,“眉毛太粗,有损斯文。”他又指指这个,“模样倒是端庄,只是……”
“这八字和我儿怕是冲突。虎配猴,她是蛇,阴森了。”
黄夫人给自家夫君续了茶水,淡笑摇头:“老爷是比自己娶亲还上心?”
“我那时候成亲,哪能自己做主。”黄老爷说完,就知是夫人的挪捏,也是哈哈笑起来。
孩子亲事向来父母做主,大公子的媳妇就是黄夫人做主,黄老爷略略知道后无异议,就定下了。
这回黄老爷却是亲自张罗。
黄夫人正色道:“我听许多媒人都赞一家姑娘。”
“谁?”
“江汉云氏主枝,云泽的小妹。”黄夫人摇动手里的扇子,神色渐渐闲适,“她年芳十六,品貌俱佳,琴棋书画,女工绣活,做得一手好菜。且此女还甚为推崇,班昭和长孙皇后。”
说到最后黄老爷也微微点头。
黄夫人微笑:“她读过四书,平日却更喜欢刘向的《列女传》,班昭的《女诫》。”
“慎之不仅能和她说到一起,平日还能劝诫一二。”
黄老爷手指点桌:“云氏与咱们家多年相交,知根知底。未曾想竟出了一块如此美玉,倒比她那个空口说大话的哥哥,强许多。”
这选定已是落下一半。
等到黄夫人上门见了云氏女,更是一锤定音。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黄家探问了云氏女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去卜算,女方不仅属猴,而且两人八字大为相配相合。
庙祝说:乃天作之合,冲煞续福
黄母喜上眉梢,给媒人准备了厚礼感谢,就此小定。
下步就是纳征,下聘礼,称为大定。女方家也在准备嫁妆。不过这婚嫁之事,越讲究的人家,准备的时间就越长,往往一年半载。
黄夫人蹙了眉,“老爷不说一年,就是半年我都怕慎之察觉,那时可就……”
黄老爷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重重一哼声:“怕什么,把他锁在书房里,半年总是能困住得。”
“老爷。”黄夫人轻呼了一声,“你忘了咱们儿子,学得一身武功了。”
他当然记得,若不是小儿子学了粗人举止,也不会那么随性霸道。
黄夫人紧缩眉头,道:“咱们三月内完婚。”
“那怎么行?”黄老爷惊呼,“哪个豪族世家子弟,三个月就成婚的?再说就算咱们家同意,那女方家能愿意?”
黄夫人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味,道:“咱们儿子十四岁就中秀才,又风姿不凡,当年有多少人家想要结亲。若非老爷你……”
若非自己丈夫当众笞打儿子,半毁了其名,儿子早就娶了高门贵妇,小小云氏何足挂齿。
她道:“我们便说慎之已思悔过,欲要乡试,早日成亲定心。云夫人当年就极其喜欢咱们儿子,如今这一耽搁,二人正好凑到一起了。”
“这……”黄老爷心有惴惴,这不是撒谎嘛,但为了能为儿子娶到佳妇,也只能作权宜之计了。
那云家夫人与黄夫人本来交好,如今二人就要结成亲家,听到黄夫人提出的唐突要求,也不禁缓了缓声调。
说回家和丈夫行商在做回答。
未曾想还真得就同意了,只是要求黄二公子赴云家文宴,给那云小姐暗里窥看一二。
黄老爷脸色难看了:“不是知书达理,名门闺秀吗?怎么提这样大胆无礼的要求。”
黄夫人倒是无碍:“不太沉闷,正好合些慎之性子,叫永之照看下弟弟,不出差子即可。”
冯露听说参加赏菊宴,作诗写文的,很感兴趣古代的文化沙龙。她便想跟着去。
大公子黄旭沉默,然后道:“冯姑娘得罪了,这种宴会是不叫带女眷去得。”
“他们就是迂腐,携妓可以,领亲人女眷就是有违礼法。”黄药师找出今日冯露需要读得书,《战国策》和《史记》。
“好好读,你有时讲话张冠李戴,遇上大家先生就丢人了。”
冯露应了声,捧起两本书,“除了你,谁还笑我?”
黄药师笑道:“等你读完这两本,我就教你奏萧。”
好久没碰乐器,冯露手早就痒痒了。她欢喜地都露出牙齿:“那可是你说得。”她记得这两本书合起来,六十万字左右。
只是读不是背,阅读量在现代得到熏陶的冯露,不觉得是难事。
黄旭轻轻肃咳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走前,黄旭朝冯露微微作揖行礼。
黄旭和黄药师各骑了一匹马,简单地做了些交流。
“你与那位冯姑娘……”黄旭还是没忍住。
黄大公子破天荒,见弟弟露出羞赧神色。
“大哥,她是我认定的妻。”
黄旭一怔,看向前方勒住缰绳,是一座古朴淡雅的宅子,门匾漆金楷书“云府”。
“到了。”黄旭下马,和前来牵马的仆役微微颔首问好,他总是这样彬彬有礼,对谁都尽量温和。
他走在弟弟前头,道:“我会为你向父母亲游说,让冯姑娘……”留在弟弟身边。
云府布局建筑与黄府相似,只是花卉葳蕤繁茂,走在长廊和亭子里,呼吸吐纳间都是芬芳花香。
举办宴会的地方,在云家的回风院。院子在最东边上,竹松花被繁多,风吹过树柏竹子抖动,又是一大片自然风光,比寻常处更凉快。所幸就称了回风院。
云泽见黄氏兄弟,格外的热情。若不是家中大人叮嘱矜持,早就出门迎接了。
黄旭今日一改平时温吞平和,主动和云泽交谈,接引话题。
黄药师对云泽感官平平,并不去插入二人对话,独自坐在角落饮茶赏花。
初秋,并不是“百花杀尽我花开”,除了菊花外,还有蝴蝶兰、美人蕉、木芙蓉、月季、海棠等秋日花,或四季都开得花。
主座的云老爷却问起了黄氏兄弟,还问了黄药师课业。
黄药师不想让大兄为难,母亲担心,就说了寻常四书五经。
应对考查也不慌不忙,对答如流。
云老爷一身灰衫,脸清瘦,头戴东坡巾,颇有儒士风度。他点点头,捋了捋略长胡须,“不愧是黄家麒麟儿。”
在座其他人也跟着主家夸赞起来,黄旭却知自家兄弟已经不耐烦。
他代弟弟拱手还谢,又主动问起云家长辈的身体,又送上一本古籍书册。
黄药师倍感无聊,便推脱如厕离席。他走出院子刚过外面假山,厉声询问:“谁在那里?”
以他现在的内功,百步以内动静,了若指掌。
“小姐,……怎怎么办?”假山里头,女音清脆焦急。
片刻,一位着淡绿色衫子的姑娘出来,她梳着堕马髻,一枝滴水步摇斜插,眸眼明亮聪慧的模样。
她没说话,但黄药师知道方才说话的人不是她。
她看着沉稳淡雅,清新端丽。
“失礼。”想是云家女眷,黄药师不欲再追究。
他走得看不见背影里,假山里的丫鬟才出来雀跃道:“小姐,未来姑爷有点凶。不过你们真是心有灵犀,都着绿衫。”
少女不予置评,耳根悄悄浮起淡淡绯红。
这番话,尽收远处黄药师耳朵里。他脚下一转,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黄药师重回宴会,大谈儒学。
他前头说得有模有样,好似非常崇敬孔孟之道,奉听朱子之言。
他道:“晚辈读书仍有些关节未想明白,云世伯和在座的长辈,能否给解答一二。”
在座之人自是无不应好,云老爷更是连连点头,很是满意这个才华横溢的未来女婿。
黄旭却是神色一变:“慎之,还是私下问课师,勿在赏花宴上劳烦众位叔伯。”
云老爷摆摆手,笑道:“但说无妨。永之多虑了,本就是文宴,切磋诗词文赋,赏花只是附带罢了。”
黄药师微微低首,然后振袖抬头笑说:“那我就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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