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姚五红在看自己,张初平也看向姚五红。
姚五红不想自己偷看被发现,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干脆直接伸手把张初平右手拿的书抢过来,说:“我帮你拿。”
说完她又补充:“我就抱着你的包裹,不会给你瞎碰的,你左手拿的那些你也怀抱住,这样可以歇歇手。不然这么重的书,你两个手提回去,我估计明天你的手就该废了。”
张初平也知道姚五红说的在理,如果他的手今天劳累过度,等明天确实会影响上工。
于是他和姚五红说:“那就麻烦你了,你抱一会儿,就把书给我吧。”
姚五红爽朗的笑着说;“不用,这么点书不算什么。”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忙解释说:“哎呀,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怎么说呢,像你们这样大城市来的,在力气上确实不如我们这些在农村土生土长的。我虽然上了小学,初中,但我不上学的时候也是家里各种家务都得做,还有地里忙的时候,我也得下地。你这书重是重,不过也没我小妹重。我小妹一两岁的时候,不是我抱着她就是我大姐抱着她。”
张初平知道姚五红家的一些事,毕竟知青们的生活也很无聊,总有些嘴碎的男知青会说一些大队里东家西家的八卦,来让自己解解闷。
张初平也跟着听了不少,像是姚五红她家,就是时常被闲言碎语讨论的话题。
姚五红一家能常常被议论,最主要的是她有个长得漂亮的姐姐,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知青们,见多识广的,也得承认姚五红大姐确实长得标致。
如果她这样的人生在了城市里,一定是各个文工团争抢的对象。
毕竟她不仅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就是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虽说张初平对姚五红大姐没有什么爱慕之心,但是他也承认那些男知青们偷着喜欢这个姑娘也是有些道理的。
除了姚五红的大姐值得讨论,还有就是姚五红爹妈的求子之心了,他们为了生个儿子,烧香拜佛,最后也还是连着生个七个闺女。
一家连着有七个女儿,这本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
再就是姚五红了,现在在张初平身边走着的,和和气气的姚五红是姚五红。
那个在村里和人打架,把大队里的男娃打的嗷嗷哭的姚五红也是姚五红。
姚五红他们所在的大队以前是叫姚家村,一个村子叫这样的名字,可想而知姚姓人家在村里有多少。
在大队姚是大姓,也就是说像姚五红这样姓姚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能扯上一些关系。
而姚五红的辈分又高,虽然一些亲戚可以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但是仔细论起来,有的还得称呼姚五红一声表姑,表姑奶奶,有的则是叫她表姨,表姨奶奶。
姚五红家的其他人虽然辈分也高,但是他们不像姚五红张扬。
姚五红是吃不得亏的性格,尤其是在同龄人争吵的时候,她总是该骂就骂,该打就打。
就是大队里的人,说起姚五红来也总说,像她那样的性格,将来铁定嫁不出去。
听惯了有关姚五红的‘英雄事迹’,几次找她帮自己买书,姚五红也总是表现的干干脆脆,利利索索的,现在见她竟然说她还有照顾小妹这样温情脉脉的时候,张初平还真有一点惊讶。
他记得姚五红的妹妹现在也不小了,怎么也有七八岁,姚五红今年才十五,也就是说姚五红照顾她小妹的时候才七八岁,想来她一个孩子照顾另一个更小的孩子,肯定很辛苦。
张初平就说:“你一定是个好姐姐。”
姚五红想了下:“说实话,要说我是个好姐姐,我确实对我小妹挺好的。但我也不是最好的姐姐,要说好姐姐,我大姐才是好姐姐呢。我当时照顾我小妹,其实也照顾不了多少,我小妹只比我小五岁。她养出来的时候正好我小姑生了孩子,我妈不想喂养她,我奶就把她送到我小姑那里。等她十个多月断了奶这才回来。等她回来,开始的时候还是我大姐照顾她照顾的多,就连我小时候,也是我大姐照顾的。等我六七岁,我小妹能走路了,才是我多带着她。那个时候我已经念小学了,就每天领着她去上学。也还好我小妹乖巧,不然我日子可不好过喽。”
张初平看着姚五红说着以前的一些事情,在张初平看来,六七岁就得每天照顾自己一两岁的妹妹,那样的生活真的很辛苦。
但看姚五红说起这些事情的表情,她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苦的,她是笑着的,她的眼睛很明亮,好像在她看来,过去那些辛苦的事情现在说起来只是觉得很有趣,仅此而已。
不过姚五红是这样乐观开朗的性格,张初平也并不意外,大队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因为她不是男孩,所以很不喜欢她。
每天被亲生父母冷漠对待,甚至时常还会受到他们言语上的伤害,如果姚五红是纤细敏感的性格,早就整日唉声叹气,自怨自艾了。
姚五红又问张初平:“你是晚上下了工走到县里取包裹的吗?”
张初平摇头:“不是,我提前请了一点假,不然怕邮局的人下班。”
“哦哦,对了,你这些是什么书啊,我不是打探你,只是你一下拿这么多书回知青点,我怕会有人议论。”
说着姚五红有些严肃的和张初平说:“你别不把我说的这些当回事,你要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初平也知道姚五红的话很道理,他们大队虽然管的松,大队里大部分的知青也都好相处,但万事还是谨慎些更好:“好,我晓得。”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说实话,姚五红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下话,好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
要知道他们这才走了不过二十分之一的距离,等走回去,步子快的话得一个半小时。
看张初平的身子骨,他也不是那经常走路的人,能两个小时走回去也是好的。
难不成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都要默默无言的走着么。
姚五红想要引出一些话题,可是她又不知道有什么话题好谈论的。
像是询问张初平的家庭,这是人家的隐私,他们两人本就不熟,她主动询问确实是有些失礼。
或是询问张初平的那些书,可是张初平看的那些书姚五红是真的看不懂,就是起了话题,张初平就着这个话头和她聊开了,她也听不懂,何苦为难自己呢。
可是如果真的在这两个小时里,他们这样走着路,一路上不说一句话,会憋死姚五红的。
姚五红虽然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格,但也不是不爱说话的性格。
往常她回家的时候,除了边走边想事情外,她就是边走边背课文,边走边记俄语词汇,甚至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写错的数学题再用着声音重解答一遍。
她初中三年,如果正好大堂哥要回村里,他骑着自行车,还可以让姚五红坐个顺风车。
不过大多时候姚五红都是自己走回家再从家里回学校,她早已经习惯了在一路上给自己找事情做。
功课复习的差不多,她还会边走边踢踢腿,或者跳跳舞,她看过一些芭蕾的样板戏,虽然她不会芭蕾,但是一些动作她也会装模作样的做出来。
又或者边走边唱歌,她会的歌曲也不少,而且她嗓子清脆嘹亮,学校里有什么活动,她都是会表演,唱几首歌的。
可以说,姚五红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如果让她闲着,那真是在折磨她。
但是让姚五红无视张初平的存在,就像往常一样,自顾自的朗诵课文,背诵俄语,甚至又蹦又跳,又唱又叫,她也确实做不到。
她和张初平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这么放纵自己的地步啊。
而且,怎么说呢,张初平这个人也不是寻常人啊。
要说他哪里不寻常,或许姚五红说不太准确,她就是觉得自己在张初平面前,总是想要端着架子。
她其实也本没有什么架子,她是什么人,她不过就是农村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她就是努力端着架子,又有什么架子好让她端着呢。
可是她就想端着,在面对张初平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虽然衣服破旧,但是要有读书人,文化人的气质。
要彬彬有礼,要落落大方,要温文尔雅,要和善可亲。
总而言之,她虽没想让张初平怎么样,但是她内心里,其实不想让张初平瞧不起自己。
其实不止是张初平,其他随便一个什么人,姚五红都不想让对方瞧不起自己,她就是这样自尊心太强烈的人。
只是若是其他人姚五红不想被他们瞧不起,他们却非瞧不起姚五红,那姚五红只会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分析分析究竟为何要看不上她。
要是像她亲生爹娘那样,只是因为她是个女郎,就恨她恨的不行,这样的人也就话不投机,不必多说。
同理,那些因着她出身的关系,觉得她不如工人家庭,军人家庭,干部家庭的女孩体面的,这些人姚五红也懒得多理会。
要是可以结交的人,他们对自己有误解,姚五红就会想法子解开他们的误会。
但是张初平,姚五红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不愿意在对方心里,自己是和一些不好的词汇挂钩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姚五红也不知道,她想,或许是因为张初平是她见过的最得体的人,所以对着这样的人,她总有一些竞争意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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