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现场收队时就已经过了零点，现下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小区里的路弯弯绕绕，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走着走着，言梦晗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又落到身旁的纪临身上。
纪临立体的五官很立体，在晦暗路灯的映照下格外显眼，就像是被仔细雕琢刻磨过的塑像。
他的眼型内压外提，笑起来并不算周正温和，反倒总噙着一丝不羁，而且这种气质在他眼下这种不穿制服的时候尤其突出。
不过他一举一动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所以就算痞气也完全不会引人反感。
言梦晗看着看着就出神了，一时间居然莫名觉得带着他走很久这事有点瓜田李下。
可要是就近随便找家店，言梦晗又觉得不能这么马马虎虎地对付。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言梦晗显然是有点纠结。
纪临用余光瞧着她，眼中忍不住漾出一抹笑意，他抛出一个话题：“看起来这一片白天应该挺热闹的？”
言梦晗果然被拉开注意力，认同地回答说：“没错，这地方离凌绝顶也不算远，多多少少沾了点那边的‘贵气’。”
纪临兴许是被“贵气”两个字给逗乐了，声音明显变得轻快不少：“你今天在凌绝顶上为什么盯着薛滨问？”
言梦晗略微迟疑：“也没为什么……主要我觉得有点奇怪，好多地方说不通。”
“怎么说呢，就是直觉。”她实在祭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形容，只好转而夸道：“还是你这样能直接有理有据的更厉害。”
纪临不以为意：“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没什么厉害的。”
言梦晗又想了想，“今天报警的那个薛……就那个紫毛，油嘴滑舌的，一看到你立马乖乖认怂了，他是不是跟你挺熟？”
“紫毛？你是说薛滨？”纪临眼皮微垂，睫毛盖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他矢口否认说：“不熟，就是以前安全教育的时候见过。”
一听纪临这么说，言梦晗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转而把话题挪回到案子上来。
“现场满共采了一组刹车印，碎片倒是不少，虽然被人群踢散了，但是明天可以拿来做比对看看结果。”
“还有坠山的车，因为地形原因和爆炸的缘故烧毁严重，还在协商拖回来还是直接送去支队，检查是不是有车辆硬件方面的故障。”
“高呈雅还没系安全带，整个人都被甩出来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当场死亡，他半张脸都划得残缺不全了，我们队新来的小同事差点被吓得一蹦三尺高。”
“总比留在车里强。”纪临眉头轻压，“车能炸到解体，那一下威力不小。”
“而且家属也没过来，听说父母人都在国外，半夜往回赶只怕也得明早上才能到。”言梦晗默了默，最后还是不见外地讲出自己的推论，“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不太像单方面的坠山事故。”
“凌绝顶不比普通小山，开发资金在那摆着，修山路之前开过数不清次调研会，弯道的弧度落差可这一堆专家演算过无数遍，不可能没有容错量。”
“就算他超速，只要及时规避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从山上冲出去，所以我更倾向于飙车期间发生过碰撞。”
否则现场不会有碎片，也不会多出那组莫名其妙的刹车印。
总而言之，坠山的证据链处处透着不合理。
“我看完现场的想法和你一样。”纪临若有所思，“目击证词还没有系统整理，等明早开会汇总一下咱们掌握的情况，应该会有新发现。”
两个人谈论之间，路程就好像被缩短了，纪临朝面前人头攒动的店铺扬扬下巴，低声问道，“你说的糖水铺子是这吧？”
言梦晗闻言抬眼，刚想回话，却莫名觉得破破旧旧的老字号糖水店太过有年代感，纪临站在这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协调感。
纪临见她不答，便又说：“这种时间还有人，看起来味道应该不错。”
回过神的言梦晗连忙解释道：“没错，是这家，豆花和木瓜银耳糖水都很好吃的。”
两个饿货迅速往里面找了角落里的位子坐，言梦晗选好自己的份，还顺道给纪临做了热心推荐。
等着豆花端过来的间隙，纪临忽然拿出手机问：“这次案子的支队和大队要建讨论群，你没加吧？我拉你？”
言梦晗点点头：“好，谢谢。”
纪临唇角轻勾：“那你先加我一下。”
言梦晗的眉毛微微一挑。
这么快就加到帅逼微信，看来近水楼台先得月是真的好使。
她面上不显，只拿着工作当由头，等纪临拉人的时候她就开始认真看微信。
纪临的微信名只有超简单的几个字母“Geeeeee”,应该是正好化用他同音的姓氏。
他这个名字在众多被同事们广泛使用的诸如“警花小李”，“津警3号”之类的名称里，实在是显得非常清丽脱俗。
而且字母简单好记，还特别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看了一阵，手机上忽然出现了娄菀的消息提示。
言梦晗这才想起那边还有位生死未卜的闺蜜，只好先抬眼看看纪临，发觉他在打量墙上的菜单，于是连忙点开娄菀那边的聊天框。
没来及听的语音有一长串，因为刚才在电梯里被抓了现形，所以她只好草草回复一个“忙”字就没再搭理娄菀。
突然被冷落的娄菀也不吃素，干脆开始发骂骂咧咧的表情包，不带重样的虾爬子和熊猫头直接刷屏。
言梦晗小幅度地扶扶额，在编辑框里敲了几个字：【语音太奔放了，我差点被你尬死】
超气人美女菀：【大家都是社会人，你装什么小清纯？半天不回话现在就跟我说这？】
言梦晗：【你那金句被“小细腰”本人听见了，还是面对面听的】
超气人美女菀：【不是吧？？？】
【我去，你怎么能把这话放给他听？然后呢？】
言梦晗：【……然后我们现在在一起吃糖水】
超气人美女菀：【这走向怎么不太对？？？你这是什么进展？】
言梦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商量案子，下次再跟你慢慢说】
超气人美女菀：【我的天，这就是机会啊，把握住！我的姐妹！】
【肥水不流外人田，帅哥不撩像丢钱】
言梦晗忍不住笑出声，腹诽着宣传科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超气人美女菀：【重点是要找感觉，不要再沉溺过去怀念你的楼顶奇缘了】
【就一件外套，你连送温暖的人是男是女还是兔儿仙都不知道，何必单相思这么多年？】
言梦晗一怔，飞速敲字的手顿了顿。
娄菀嘴里的楼顶奇缘倒也不是瞎编，说起这事那还是她们在校期间。
那时候警校的教学实验楼顶上养着一笼兔子，是解剖课用素材。虽然兔子们终免不了一死，但是言梦晗还是喜欢在兔子们生前把它们照料地有尊严一点。
所以她时常去楼顶给兔子们喂干草，喂水，下雨的时候挡住兔笼，暴晒的时候遮住阳光。
结果某次就被不知情的粗心同学上锁关在了楼顶上。
彼时正是秋天，刚好还面临考试周，室友们全都在通自挽救学习进度，谁都顾不上管别人。
偏偏言梦晗还没带手机，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也没结果，最后不知道是太累还是太晕，她就生生在楼顶上睡着了。
深秋的夜冷得让人想哭，这一睡，感冒都只是小意思。可等第二天来开锁的大爷叫醒她的时候，言梦晗却发现自己身上莫名多出来一件外套。
她全然不知道外套的来处，更没有找到外套的主人，但是就因为这件衣服，言梦晗幸运地只被冻到轻微感冒，完全没有耽误之后的考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女生的某些情节作祟，她的初恋情愫当时还真就被莫名牵动了。
娄菀当时就说，要不是兔子报恩那就是缘分来了。
言梦晗虽然嘴上说娄菀异想天开，但私下里确实一直把衣服收得很好，凭着点警校学习的基础素养，她也觉得这衣服大概率属于男生。
不过可惜兔子成没成精这事八字没一撇，而且后来也没见什么人来楼顶上认领外套，楼顶奇缘终究还是成了时光里的旧谈。
想到这，言梦晗的思绪骤然被拉回现实，看到人如其名般气人的娄菀又在调侃自己，她也就毫不客气地回复了一沓表情包。
娄菀果然很快认输：【不发了，听我说重要的，恋爱就是要找感觉，找那种一听到对方名字就觉得血脉喷张内心忐忑的感觉】
言梦晗想了想：【我有啊，一听名字就内心慌张的人我有好几个】
超气人美女菀：【[/震惊]开玩笑吧？以前就有？我居然不知道？是谁？】
言梦晗：【具体看你问哪个，中学那位叫王后雄，大学那位叫肖秀荣】
眼看娄菀被怼到无语，言梦晗眼里就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不过还没等两个人再深入battle，身边忽然传来纪临的声音。
“这是你的。”
言梦晗连忙放下手机，顺手去接纪临的托盘，结果抬眼之间蓦然对上了纪临的眸子。
茶棕色的瞳孔蕴着奕奕的神采，半含不露的眼神更让一双眼睛异常深邃迷人。
言梦晗陡然愣住。
心，好像紧跟着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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