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的课外知识延伸课一节课上不完，轮完第一大组就响起了下课的铃声。江晚城趴在桌子上盯着李凤鸣叹气，边叹气边摇头。那样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怎么了？”李凤鸣看他一眼，右手伤到了也不影响左手发挥，练习题上的字依旧整洁漂亮，一笔一划跟他人一样规矩。
“我想吃果子”江晚城盯着李凤鸣的眼睛小声地说道，“我想吃水蜜桃”。
李凤鸣：“......”
接下来的课，江晚城都没听，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画“水蜜桃”。
他从小就学绘画，且在这上面极有天赋。小时候，更是由江北寒亲自教他，颜芷有空闲的时候也会指点他一二。
江北寒和颜芷是在美院认识的，起因是请来的模特突然爽约，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颜芷衣服一脱盖了块布就站在了模特台。
那是江北寒画的最差的一幅画，因为频频走神。
后来，他们像所有的陌生人一样相熟相恋，结婚生子。然后吵架散伙，也不过七八年间。
有时候，江晚城都觉得挺长的了，照他看的那些本子，两个人能勉强一辈子的最后都过成了虚情假意。所以，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里还有一条就是要有责任心，要对一段关系负责。这是江北寒不在的时候，江南天交给他的道理。
江南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谁都喜欢新鲜的事物和美丽的皮囊，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对得起自己又不亏对他人才是最好的”。这是江南天多年的行事准则，虽然是先对得起自己，但也至少不亏对他人。江晚城觉得挺好的。毕竟这世间，绝对没有永远的爱情。
江晚城曾一度放弃过绘画，因为每落下一笔他能不自觉地画出颜芷的轮廓。那是他最痛苦的几年，也是他对绘画最感兴趣的几年，但被她的母亲硬生生斩断了。
他永远记得地下室里颜芷那张半裸素描照，也永远记得颜芷手机里那些不堪入目的大尺度照片。
年幼的时候他见到，他曾一度以为这是世间最正常不过的社交状态，以至于他见谁都热情又亲密。
这些都是颜芷教给他的，她告诉他大人都这么做。他也一度引以为常，衣服不喜欢就脱，哪怕是在公共场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他真正见到那个男人。那是一个与江北寒完全不同的男人，张扬在皮相里，举手投足都在叫嚣着放纵。也许是冥冥之中有预兆，江晚城第一次见他，没来由就是不喜欢。
江晚城一共见过那个男人三次。一次是六岁的时候，颜芷甚至让他叫他爸爸，她说称呼不重要，主要是她想听。六岁的江晚城极其依赖颜芷，常年不在家的颜芷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即又十分想念的母亲。但他还是选择沉默，因为幼儿园的老师说过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爸爸妈妈。
记忆中的颜芷也不生气，他们一起去看了话剧《仓央嘉措》，他坐在颜芷的边上听颜芷跟身边的男人说“你也是这世间我最好的情郎”。
那时候不懂，江晚城只觉得不舒服，在结束的时候小心地问颜芷：“妈妈，下次我们跟爸爸一起来好吗？”。
颜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让人送他回家。
江晚城向来喜欢粘着颜芷，但那次他头也不回就回家了。
第二次是在皇城酒吧的大厅里，颜芷难得回国，说是带他去游乐园。结果，后来接了个电话，二话不说就把游乐园改成了酒吧。
那是江晚城第一次进酒吧，颜芷带着七岁的他一路绿色通道进到酒吧里。
大厅里，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皮鞋正在唱一首自写自编的歌。
江晚城只觉得吵，听不懂他在吼什么。但颜芷不一样，她比酒吧里的任何女人都要疯狂，她甚至不顾形象地尖叫，银色高跟鞋连着肉色的袜子被她扔向台上。高跟鞋被男子准确的接在手中，丝袜绕在他的指尖。
后来，那个男人来到他们身边，亲自为颜芷穿上鞋袜，然后他们当着江晚城的面不管不顾地接吻。
江晚城忍住不适爬上吧台边上的小桌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被关注一点，他几乎在怒吼：“我不喜欢你们这样，会恶心”。
颜芷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指着舞池里跳得正欢的人对他笑了笑，语气里满是调侃：“她们都这样，下来儿子，这样不礼貌”。
江晚城顺着颜芷的指向看向周边的人，词穷又无话可说，最后只能一直哭。他想说恶心，可是所有人都这么恶心。他不知道是自己不对还是别人不对，这么多大人都这样，那不对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酒吧里的氛围正好，颜芷把手机丢给他就和那个男人进了舞池。江晚城爬上桌子，在花花绿绿吧的人群里一点颜芷的影子都找不到。最后，他找到江北寒的电话打过去。
江北寒当时在开会，接到他的电话只能听到哭声，吓得赶紧问他在哪里，他只能照着江北寒的指示打开相机拍了一张酒吧里的照片发过去。
在等待江北寒的过程中，他翻到了颜芷的相册，大量不穿衣服的照片曾成为他多年的噩梦。
江北寒找到皇城酒吧只用了二十二分钟，而后找到他用了两分钟，找到颜芷却用了两个小时。
江晚城记得那一天，回家的只有他和江北寒。直到晚饭吃过之后，颜芷才回来，然后甩了一堆白纸丢给江北寒。
江北寒看也没看就撕了，只是质问他为什么要带孩子去酒吧。
颜芷当时怎么说来着？她说：“我的儿子，我带他去哪里都是我和他的自由”。
当晚，颜芷来了又走，关门时，江晚城眼见着江北寒跌坐在地上。
从此，他拒绝再去学画画，整整持续了三年。
......
江晚城独自画着水蜜桃，画到第三个的时候，下课铃声刚好响起来，花寅真带着水蜜桃来找他了。
“我妈让我带给你的，吃吧。”花寅把大包小包丢在江晚城面前，双目通红。
“还是阿姨疼我，咦~这水蜜桃不甜”江晚城把咬了一口的桃子往垃圾桶一丢，又拿出边上的黄桃罐头开始吃。
“我妈说这是这个季节能找到最好的水蜜桃了，你......”花寅说到一半抬眼正好看到匆匆赶来的段栖。
花寅一句话咽下去，然后手中已经多了张纸条。
段栖对着江晚城和李凤鸣点了点头，而后又说了“谢谢”，然后转身离去。
“什么？”江晚城一边吃罐头一边伸头去看段栖给花寅的纸条。
“借条”花寅扫了一眼，顺手就撕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江晚城瞥到李凤鸣的手心又赶紧把手中的罐头递过去，还贴心的给他插上叉子。
“就是他妹妹之前加入了学校的汉服社，然后又认识了外面汉服店的老板，被骗着买了一堆汉服欠了钱。”花寅说着说着突然停住，然后直接从窗户边上跳了出去，撞到瓷砖都没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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