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镜破钗分

小说:郭*******侣 作者:一*******香
    杨过本觉得郭芙不过是大小姐脾气发作,日后他拉下脸来,好好陪个不是,也就罢了。哪知她动了真火,原本是他理亏,给郭芙说上几句,也没甚么,但一听她说道“等到你们来日成亲”,“你们自己天生一对”,又道“我与你的过儿毫无干系”,心中一怔,胸口闷塞,如欲窒息,他古墓派的内功牵扯内息,一口血喷出,小龙女连忙扶住他的胸口,只是两个病弱的人,又哪里谈得上谁扶着谁。耶律齐见状忙道:“杨兄弟怎么了?是方才力战受了伤么?”杨过摇了摇头,满脸胀得通红,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动不动的盯着郭芙。想到自己呕血,姑姑固然心痛,连耶律齐都来关心,唯有郭芙冷冷以对,别过身子,竟连半眼也不愿瞧,一颗心如坠冰窖,再无可恋。

    又见她俏立在耶律齐身畔,郎才女貌,好不登对,蓦地想起:“她素来喜欢郭伯伯那样的人,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些日子里待我好,不过是为了断我手臂,心中内疚罢了。她从前瞧不起我,难道这几日就能把性子转圜回来?杨过啊杨过,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又看了看怀中的小龙女,暗叹:“姑姑待我这么好,我却不知珍惜,总归我们两个便要死了,我自己此生再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处长相厮守,何不让姑姑遂了心愿?”大声说道:“姑姑,咱们两个都是命苦之人,左右都活不久长,既然郭姑娘说咱们是天生一对,那咱们今日便成亲,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

    小龙女满心欢悦,望着他脸,低声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是不是为了让我欢喜,故意说些好听言语?”杨过颤声道:“自然是真心。我断了手臂,人人瞧不起我,只有你怜惜我;你遇到了甚么灾难,我也是更加怜惜你。”小龙女低低的道:“是啊,世上除了你我两人自己,原也没旁人怜惜。”耶律齐大惊道:“不可!杨兄弟,郭姑娘一时气愤,你该好好解释清楚,不可因一时之气,铸成大错!”他原本在山门前将郭杨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又怕他二人尴尬,一路强忍伤心,直道:“我与郭姑娘相识不久,哪里敌杨兄弟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想必自己是一时心动,日子久了便能淡忘,只要他二人相亲相爱,我身为朋友,自然只有祝福,决无妒忌。”可眼见二人出此变故,只消他添油加醋两句,又或默不作声,他们二人也断不能和好,可他为人光明磊落,此时只是着急,一怕郭芙因为一时意气放弃杨过,日后追悔莫及;又怕杨过因和郭芙斗气一怒之下娶了师父,为人不齿。

    他一心为他二人打算,全然不计较自己,他又怎知,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到深处时,心中便全然没有自己,只有对方,他以为岁月能慢慢消去那份眷恋,却不知就算他能在自己的心上层层遮掩,又怎能否认刻在心底的那番深情?

    此时重阳宫中数百名道人尽是出家清修之士,突然听杨过与小龙女二人轻怜密爱,软语缠绵,无不大是狼狈,年老的颇为尴尬,年轻的少不免起了凡心。各人面面相觑,有的不禁脸红。清净散人孙不二喝道:“你们快快出宫去罢,重阳宫乃清净之地,不该在此说这些非礼言语!”

    杨过听而不闻,只瞧着郭芙,暗道;“若你现在阻止,还来得及。”郭芙听他和小龙女自言命苦,已是脸色大变,全身发颤。又听他说甚么世上只有他们彼此怜惜,不由可笑,难道自己一家待杨过便全然没有半分感情?不值得他一丝半点的记在心里?抓了耶律齐一把,稳住自己,大声道:“耶律大哥,你识得杨过日短,不知道他的脾气,他既然决意要娶师父,那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你何必多管闲事,枉做小人?”耶律齐给她指甲抓得深入皮肉,顾不得疼痛,怔怔看着她,只觉得她杏眸闪动,知道她有泪强忍,一时好生心痛,晓得自己再劝也是无用,无非在郭芙心上再撒一把盐罢了,只好最后挣扎道:“杨兄弟,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践,你说的话,纵然没有旁人听见,也,也要作数的好。”

    杨过知道他也听见自己跟郭芙所言,苦笑道:“耶律兄多虑了,郭姑娘根本不在意这些。”郭芙闻言瞪眼叫道:“正是这样!否则你今日是要引颈自戮还是要我千刀万剐?”

    小龙女听了吃了一惊,连忙挡在杨过身前,杨过先对郭芙之言心中冰凉,又对小龙女维护好生感激,抱着她转过身,说道:“姑姑,你待过儿的好,就是粉身碎骨都回报不了。当年重阳先师和我古墓派祖师婆婆原该好好结为夫妻,不知为了甚么劳什子古怪礼教,弄得各自遗恨而终,咱俩今日便在重阳祖师的座前拜堂成亲,结为夫妇,让咱们祖师婆婆出了这口恶气。”小龙女叹了口气,幽幽的道:“过儿,你待我真好。”

    杨过看了郭芙一眼,见她眼内神光闪烁,心中一抖,笑着对小龙女道:“你真心待我好,我自然待你好。”郭芙心中一凛,她方才说甚么等你成亲便还剑之语,虽是实话,却带有三分火气,不料杨过真的要跟小龙女成亲,心中苦涩“原来他当真是骗我的了,我该不该上前杀了他?可他也从未跟我承诺甚么,我又凭什么杀他?”这样想着心中一阵烦乱,刚压下去的气血又翻腾起来。耶律齐见她神色不对,也顾不得许多,探手过去,握住她的右手,慢慢渡气过去,低声道:“你若要离开,咱们现在就走。”郭芙靠着他点头,却不发一语。

    当年王重阳和林朝英互有深情,全真五子尽皆知晓,虽均敬仰师父挥慧剑斩情丝,实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但想到武学渊深的林朝英以绝世之姿、妙龄之年,竟在古墓中自闭一生,自也无不感叹。这时杨过提起此事,群道中年轻的不知根由,倒没甚么,年长的无不心中一震。

    孙不二喝道:“先师以大智慧、大定力出家创教,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孤诣,岂是你后生小子所能窥测?你再在此大胆妄为,胡言乱语,可莫怪我剑下无情了。”当日大胜关英雄宴上,杨过拒却孙不二送来长剑,当场使她下不了台。她虽是修道之士,胸襟却远不及丘处机、王处一等人宽宏,她以全真教中尊长身分,受辱于徒孙辈的少年,自不免耿耿于怀。兼之她以女流而和众道群居参修,更是自持甚严,听到杨过竟要在庄严法地、全真教上下向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祖师像前拜堂成亲,怒气勃发,难以抑制,眼见杨龙二人对她的呼喝置若罔闻,当下刷的一声,长剑二次出鞘。

    杨过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寻思:“单凭你这老道姑,自然非我敌手,只是一动上手,全真教余人决无袖手之理。但我非和姑姑立刻成亲不可。若不在此拜堂,出得重阳宫去,她万一伤重不治,岂不令她遗恨而终?你骂我‘大胆妄为’,哼,我杨过大胆妄为,又非始于今日。左右芙妹都不要我了,死就死了,还怕甚么?我既说了要和姑姑在重阳祖师像前成亲,说甚么也要做到。”游目四顾,只见倒有半数道人已执剑在手,说道:“孙道长,你定要逼我们出去,是不是?”

    孙不二厉声道:“快走!自今而后,全真教跟古墓派一刀两断,永无瓜葛,最好大家别再见面!”

    杨过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向着通向古墓的小径走了两步,慢慢将玄铁剑负在背上,右袖挥开,伸左臂扶住小龙女,暗暗气凝丹田,突然间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声动林梢。群道斗闻笑声震耳,都是一惊。

    他笑声未毕,忽地放脱小龙女,纵身后跃,左手已扣住孙不二右手手腕上的“会宗”、“支沟”两穴。小龙女身无凭依,幌了一幌,便欲摔倒,杨过已拉着孙不二回过来靠在小龙女身后。这一下退后纵前,当真是迅如脱兔,群道眼睛还没一瞬,孙不二已落入他的掌握,动弹不得。丘处机、孙不二久经大敌,本来也防到他会突然发难,擒住一人为质,但见他既收起兵刃,走向出宫的小径,唯一的手臂又扶住了小龙女,料定他已知难而退,那知他竟长笑扰敌,而衣袖放开小龙女、还剑背上两事,竟成为胜出手来擒获孙不二的手段。群道齐声发喊,各挺长剑,但孙不二既入其手,谁都不敢上前相攻。

    杨过低声道:“孙道长,多有得罪,回头向你陪礼。”接着回身看向郭芙,见耶律齐拉着她,魂不守舍地往外而去,忙喊道:“耶律兄,小弟今日成婚,你不来做个见证么?”

    耶律齐答道:“失礼了,只是郭姑娘方才受伤有些不妥,愚兄还是先带着她找郭夫人为好。”杨过自嘲一笑道:“郭姑娘好得很,耶律兄多虑了,郭大小姐,你没忘了咱们三件事之约罢?”

    郭芙闻声一震,回过神来,她胸中愤懑之气未平,丹田异样真气又起,翻来覆去,已痛得站都站不稳,见杨过问她,断断不许自己在杨过面前失了颜面,挣扎着站稳,傲然道:“我已然道过谦了,你还想怎样?”杨过见她如此,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地咬她一口,问她何以对自己如此狠心?嘴角却笑道:“咱们的第二件事,你先前不依,是也不是。”郭芙想到她再悬崖死都不放手,自觉可笑之极,又见杨过面带微笑,定然是在心中嘲笑自己,身子一晃,哼了一声,道:“没错,我心中也好生后悔,早知今日,当时该依了你才是。”众人除了耶律齐谁都不知他二人所说何事,耶律齐知他们又要争斗,可是也不知如何拦阻,只听杨过苦笑道:“确实可惜,累得郭大小姐要重新做第二件事了,现在就劳动你,来扶一把我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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