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将军”与“右童子”飘出了柴屋,待走远了些,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相视一笑。
鹿长流解除了浮空术,双脚踩回地上,压低声音兴奋道:“小慈姐姐你真厉害!这法子可真好!”
“好说,好说,”罗慈嘚瑟地背着手,假谦虚了一把,“你稍待我片刻,我去解了易容术。”
片刻后,丹修小慈与剑修鹿师弟翻墙而出,回到槐花树下,和尚面容安宁地站在那儿,瞧见他们,眉眼如画地一笑:“可还顺利?”
他们方才装神弄鬼时布了隔音术,拭非站在墙外头自然听不到里头的动静。
“顺利,顺利!”鹿长流还正激动着,等不及要与人分享方才经历,立刻叽叽喳喳小声讲起来。
拭非便含笑垂眸,耐心听着。
罗慈按捺住心中得意,双手往后一负,当先向前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鹿师弟一声疾呼:“大师!”
罗慈脚步一停霍然转身,就见拭非竟已面色雪白地倒在了鹿长流的肩上!
拭非的个头要高一些,鹿长流手忙脚乱搀住他,惊慌失措地抬头看过来。
罗慈一个箭步上前,抬起拭非的手腕,双指搭上脉搏,眉头登时皱得死紧。
鹿长流看得心惊肉跳,“小慈姐姐,大师他怎么了?”
罗慈不言语,直接上手扒开了他雪白的衣襟。鹿长流正要阻止,可当看清僧袍下的模样时,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和尚平直的锁骨往下,胸前竟一层层缠满了绷带,已经渗出了大片血迹!
罗慈的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索性将他僧袍全部解开。
拭非清瘦的上半身被绷带缠满了,从血迹来看,胸腹间应当有一道极大的伤口,而且崩裂了有段时间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忍了这么久的。
鹿长流简直连碰都不敢碰他了,小心道:“这……难道楼将军这么厉害?”
罗慈冷着脸道:“这伤自然不是楼山月弄的。”
初见时他便觉得拭非脸色看起来不好,这小和尚,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跑来做甚么好事!
罗慈袋里那盒补血丹此时倒是真派上用场了,叩出两颗塞进拭非嘴里,用巧劲让他咽了下去。
罗慈将他的衣襟掩好,指挥鹿长流背起他,往镇上客栈找了间空房,悄悄潜进去。
他们三人容貌太过显眼,要是被人瞧见了,明天早上毕家就能知道,那今晚这装神弄鬼的一遭就白弄了。
鹿长流把拭非平放到床上,罗慈并指为刀,小心割开绷带。
一道无比狰狞的伤口,横跨了拭非的胸腹,从他左胸一直到右腹下,看上去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砍成两半。
一看清这道伤口,罗慈当即对鹿长流说:“你去医馆买一株老参来,快去!”
鹿长流赶紧翻窗跑了出去。
罗慈伸出手指碰了碰伤口,伤口上萦绕着他无比熟悉的魔气。
——小和尚身上的这道伤,竟然是被无底狱的魔气所伤造成的。
罗慈如今的身体,皆是六十多年间在无底狱里一点点凝成,这股魔气感受到了同出一体的熟悉气息靠近,立刻亲近地缠上他的手指。
罗慈一点点勾出了伤口里的魔气,魔气离体,伤口流血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鹿长流离开前,把他带着的能用的伤药都留下了。昆仑满门剑修,都是穷鬼,罗慈挑挑拣拣,这些东西里头竟没几样是能用的。
他只好又叩了颗补血丹给拭非服下,将鹿长流的金疮药往伤口上倒了足有小半瓶,再用干净的新绷带把伤口重新仔细地缠起来。
他做完这一通,拭非还是安安静静地合着眼,只有眉间微微蹙起一点褶皱,看起来当真乖巧又可怜。
罗慈看着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微蹙的眉心。
心底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小和尚,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你又怎么会被无底狱所伤……
这些年里,你到底做了什么,在做什么?
过了约莫半炷香,鹿长流带着一株老参满头大汗地回来了。边陲小镇上的医馆哪来的老参,就这还是他从毕家的库房里偷出来的呢。
罗慈叫鹿长流跑腿本就是为了把他支开,这株老参也就是聊胜于无。他切了一小片参放到拭非舌下让他含着,剩下的一大支则放在了客栈房间的桌上。
“就当房费了。”罗慈最后看了还在昏睡的拭非一眼,转头对鹿长流道,“小鹿,咱们走吧。”
“啊?”鹿长流直愣愣地瞧着他,满面迷惑不解,“咱们就这么走了?这……不管大师,不同他一道走?”
罗慈不耐烦道:“他的伤已无大碍,明天早上大约就能醒来自己走了。为何等他?你难道要与他一道历练不成?”
鹿长流支吾了一会儿,他还真有这个打算来着。
“大师修为高出你太多,跟着他难免少许多历练机会,反倒对你修行不利。再说人家悬悲寺高僧,自有自己的事要做,焉知我们对他来说不是妨碍?”罗慈草草诱哄他几句,“走了走了,多留无益。”
这话把鹿长流戳中了,心中不由惭愧,只好道:“那咱们也不该不告而别,不如等大师醒了再走?”
罗慈叹气,“你给他留个条儿,这样行了吧?”
鹿长流犹豫片刻同意了,留了张足有一封信那么长的字条,这才在罗慈的催促下,两人漏夜离开。
罗慈本也就不打算继续和拭非一道走,若继续同行,拭非迟早会看出鹿长流身上的天魔封印,到时可就麻烦了。
他想要做的,是解开鹿长流的封印,让天魔出世。
到时,再以杀父弑母之仇引鹿长流杀掉自己,了结他此世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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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长流也搞不明白,小慈姐姐怎么就和自己结伴同行了,不过虽说搞不明白,他还挺高兴多了个同伴的。
他离开昆仑已三月有余,没想到竟能在凡人界交到朋友呢!
二人离开焉虞关后,一路往东而去,三日后,到了云城。
若以地域划分,修真界在西土,凡人界在东土,魔界在极北之地,修真界与凡人界之间隔着凡人无法跨越的万重仙山,魔界则被须澜海远远从人界隔开。
因此越往东南行,越是靠近凡人界的繁荣地带。
云城便是一座位于沿海之地的繁华大城,此地已离凡人王朝的国都不远。他们在三日之内,已经从原本烨国的西北边陲跨越到了东境,这还是罗慈为了配合鹿长流的龟爬速度,特意放慢的。
他们二人是修士,入城不需要文牒,亮明身份后,就有一名官员来恭敬地把他们引进去,做了登记,便放行了。
如今已没有什么烨国了,但云城还是叫云城,只不过城里的模样,和罗慈记忆中的已然大不相同,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鹿长流还是第一次来人界的大城,虽说其繁华程度远不能和修真界的城市比,但鉴于他只是个出山门没多久的土老帽,修真界的大城也几乎没去过,还是看得很新鲜。
罗慈走在他身侧,看着周遭陌生的街景,心中也难免生出些人非物也非的感慨。
八十年对修士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大多数凡人而言已是两辈子了。这个取代了烨国的新王朝,也已经换了三个皇帝。
鹿长流囊中有些羞涩,只买了些干粮伤药之类的补给品。二人在城里逛到傍晚,找了间客栈住下。
等鹿长流吃过晚饭,他们重新出门,罗慈这回买了顶帷帽戴上,免得自己运气差,又遇上什么熟人。
鹿长流是出门历练来的,自然要看看云城里有没有妖魔精鬼作恶的事情,可他一路上找了好几人问话,别人都当他脑子有病,纷纷避之不及。
罗慈袖手旁观,等他碰壁得灰头土脸,还差点被一位大娘泼了一身洗脚水,才悠悠叹口气道:“小鹿呀,你可真是个棒槌。”
鹿棒槌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那你说,该怎么做?”
罗慈勾唇一笑,“你跟我来。”
他寻了个僻静处,故技重施变回自己真正的样貌,只不过这回没把自己的“妆容”弄得那么惊心动魄。
等他从暗处走出来,赫然已是一位容貌昳丽、温柔多情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好不风流倜傥。
鹿长流看得叹为观止,“小慈姐姐,你的易容术真的好厉害……不过你为何要化作男儿身?”
罗慈抽出把洒金折扇唰啦展开,笑意浮浪风流,“小鹿,哥哥今晚带你去长长见识。”
半刻钟后。
“勾、勾栏?!”鹿长流望着眼前香风浮动、人影姗姗的长街,头皮都麻了,整张脸涨成一颗熟透的大番茄。
罗慈用折扇点了点他肩头,笑得温柔可亲,“对呀。”
鹿长流急得连连后退,边摇头边不停说“不行的不行的,师父说了女人都是老虎碰不得的”,罗慈哪容他反抗,不由分说地箍着快要炸毛的少年肩膀,把清纯小鹿强行拐带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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