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听到了一声嗤笑声,忙不迭抬头,待瞥见不远处两个陌生的男子,突地吓了一跳。
只见那两人,一人穿着件绛紫色的圆领袍,手持着把折扇,故作风流地摇了摇,懒懒散散地歪着身子,看见她的眼眸看过来,冲她扬了扬唇,那双桃花眼潋滟生光,眼角的泪痣勾人心魄。
原本,简兮应该不会忽略这样的人的。
可此刻,她的视线,却情不自禁地在绛紫色男子的身侧,那一袭银白色衣袍的身影上停驻。
简兮刚看过去,便被男子的那双眸子吸引。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幽深地仿佛千年的寒冰,刚对上便觉得冷得发颤。
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那双眸子的主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简兮感觉呼吸一滞,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般,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周围寂静得可怕,蝉鸣声寂静可闻。
明明,她是应该害怕甚至胆颤的,偏偏她心底却涌出一股难掩的欣喜劲儿来。
严宇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身穿红衣的小姑娘往这边探头探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他身旁的好友。
他忍不住轻抬胳膊肘,撞了一下乐康的肩膀,哀叹道:“啧,又多了一个被你的皮囊迷惑住的小娘子!”
乐康平静无波的眸子,淡淡地扫了眼不远处的娇小人影,收敛眼眸,抿唇不语。
严宇看着好友没有一丝波动的脸,唉声叹气,同情的目光,不住地在对面的小姑娘脸上打转。
旁人都说他是纨绔子弟,总是拿他和乐康比较。
现在看看,他就是纨绔子弟,也是每个小娘子都细细呵护着。
哪像这人,冷情寡义,无欲无求。
可叹!那小姑娘眼瞎看错了人!
他狐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
小姑娘一步又一步地走近,直到距离他们不过一寸之距。
真是个胆大的小娘子,严宇啧了一声,顺势识情趣地后退好几步。
简兮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冰玉般的冷人,半仰着头,乌黑澄澈的眼瞳直溜溜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抿唇一笑,脸颊漾起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随后,她从身后掏出一支还带着露珠的海棠花,举着递了过去,“送你。”
乐康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他略微头疼地拧眉。
乐康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两个之间的距离超过一尺之距,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这般厌恶至极、敬而远之的模样。
哪个姑娘能受得了?
简兮唇角的浅笑僵硬了一瞬,讪讪地看了眼掌心的海棠花,略微尴尬地站在原地。
严宇忙不迭上前打圆场,“这位小娘子,我这位好友他、”
还未说完,乐康目不斜视地与简兮擦身而过,没有停留半步。
简兮心底莫名的情绪上头,将那支含苞欲放的海棠花,塞进乐康的怀里,跺了跺脚,跑走了。
及至婴宁殿门口,简兮怅然若失地停住脚步,右手捂住胸口,娥眉微蹙。
不知不觉,她竟又觉得胸口憋闷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身上的冰寒之气又重新涌上心头,手指冰冷得骨头生疼。
简兮扭头瞥向御花园的方向,若有所思。
白芍神色慌张地从殿内小跑着出来,待看到不远处那道纤柔的身影,才心惊胆战地走了过去,行了礼,“殿下,您刚才去哪儿了?可把奴婢吓死了!”
简兮杏眸微闪,抬眸扫向荷塘的几支歪歪斜斜的衰荷,唇间漾起一抹浅笑,随口捻来一句:“殿内太闷了,我来瞧瞧外面的荷花。”
白芍顺着她的目光,在衰败枯黄得差不多只留下歪歪斜斜的枝茎的荷花上,打量了一番,喟叹一声:“那荷花有什么好看的,太液池那边的莲花,不知比这几朵衰荷好看多少倍!”
话音刚落,白芍的心头便起了悔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张嘴。
白芍赶紧捂住了了嘴,看着面前乖乖巧巧的小公主,后悔不已,“看奴婢多嘴了,其实都差不多,这已至初秋,又阴雨绵绵的,荷花都凋谢得差不多了!”
简兮的眼底闪过一丝期颐,稍转即逝。
她不在意的抚了抚鬓发,乌黑的眼眸澄清若水,怕白芍伤心,还特意落下了一句,“我不太喜欢荷花,只是出来透透风罢了。”
简兮说完,率先往殿内走去,“咱们进殿吧,让嬷嬷看见,又要多听几耳朵唠叨。”
白芍看着小公主纤弱的背影,心酸得眼泪嗒嗒地往外掉。
她又不是不知道,殿下她爱花如命,怎么会不喜莲花?分明是怕她伤心。
“原来殿下都厌烦老婆子了,那老婆子还不如早些回乡养老,省得殿下心烦。”
安嬷嬷从殿内走了出来,听到小公主俏皮的抱怨,故意装作皱紧眉头,唉声丧气的模样。
简兮的脸,瞬间染上了淡淡的绯红色,她贝壳般洁白的皓齿,微微咬了下桃花瓣般的唇瓣,支支吾吾道:“阿、阿兮不是这个意思,嬷嬷您别伤心,您是阿兮最喜欢的嬷嬷了,阿兮怎么会厌烦您呢?”
说着,简兮走过去挽住安嬷嬷的胳膊。
接着,她又扭过头,看着白芍红红的眼圈,招了招手,“你这小哭包,怎么又落泪珠子了?不会是吃了安嬷嬷的醋了吧?快跟过来。”
白芍扑哧一声,破泣而笑,她抹了抹眼角,乖乖地跟了上去。
一阵风佛过,莲花池歪歪斜斜的枝干东倒西歪,窸窸窣窣作响。
而御花园的海棠花树,也摇曳着身姿,洋洋洒洒,宛若下了场花雨。
严宇忍不住啧了一声,看着那女子跑远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可惜了!”
乐康的眼眸在那漫天盖地的黑雾上打转,冷笑:“你不会觉得可惜的!”
那样的女子,注定早亡的征兆,根本容不得动一丝的感情。
严宇唏嘘不已,“希望下次再遇见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乐康皱着眉头,将怀里得海棠花枝抛下,卷开袖口一角,瞥见自己手腕处密密麻麻的红疹,倒吸了口冷气。
他手腕处瘙痒难耐,瞬间仿佛遍及全身,咬牙切齿道:“不会再见面的。”
那女子,还是不见为好!
严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待看见他手腕显而易见的一片绯红,一拍脑袋,“我倒是忘了,你对花粉过敏的症状。”
顿了顿,严宇又问:“可还能忍?”
乐康拧紧眉头,薄唇绷得紧紧的,额头青筋暴起,看起来忍得极为艰难。
深宫中,诸事不便,偏偏又赶上李公公匆匆而至,“让国师久等了,奴这就引您过去。”
严宇挑了挑眉头,调侃道:“呦,看来只能强忍了!”
乐康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严宇不当回事地忽略,转而冲着李公公客气道:“有劳公公引路了!”
李公公笑呵呵应声道:“严小郎君客气了!”
他偷偷抬眼,瞥见旁边国师毫无表情的脸,在心底暗叹了句,可惜了这张脸。
在见过乐康之前,李公公从未见到如此完美的脸,什么颜如冠玉、清新俊逸,都概括不了他的容颜。
偏偏这人冷得跟个冰人似的,连说话也是屈指可数,让人捉摸不透。
还好跟着的严小郎君好说话,李公公唏嘘一声,径直在前面引路。
圣人在大明宫正殿接见乐康。
而严宇将好友送到大明宫门口,转而拐弯去了旁边的宫殿,找二皇子打吊球去了。
当今陛下名简黎,原本乃是前朝大将军,却不料末帝后期,奸人作乱朝廷。
简黎揭竿而起,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而爱女却阴差阳错中了巫蛊之术。
简黎平生最恨国师这等凭气运什么蛊惑人心的手段,可为了爱女,也不得不忍下了。
而圣人身旁的,便是以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姚皇后。
她原本是姚家长女,前朝时就有美名传出,如今更是贤惠美名传扬至长安城外。
乐康这个在净台山隐居的人,都听山下的人提起过两嘴。
帝后都是和善的人,待见到乐康如此年轻的模样,又是玉颜般的俊脸,姚皇后先笑了,感叹道:“三郎,国师真是比阿昆还俊美三分!”
臻国国师并不是封号,而是净台山传承人的称呼。
而阿昆,便是东宫太子简昆。
圣人身材魁梧,在姚皇后面前,眼眸却仿佛泉水般温柔:“既然见过国师了,那一切就交给梓童了。”
圣人带着人大跨步离去,姚皇后起身恭送圣人后,看向乐康,询问道:“国师可曾涉猎巫蛊之术?”
乐康沉着应答:“略通一二。”
“嗯,那就行。”姚皇后看着乐康那张脸,语气不容置疑吩咐:“国师既通巫蛊之术,便派人送到婴宁殿吧。”
她回头吩咐身畔的宫女:“春雨,你带人过去。”
乐康刚站稳没多久,就被姚皇后派人送出了大明宫。
他回忆起前朝时,随师父入宫后,几乎折腾了半个月才见到末帝的面。
再看看现在帝后风风火火的模样,心底还隐约有几分恍惚。
婴宁殿内,宫女引着乐康进了殿门。
宫女恭敬道:“殿下,皇后娘娘让奴婢带国师过来,给您看一下巫蛊之术。”
隔着翠玉珠帘子,女子娇气的声音传来,“哦,阿娘派过来的人,那就留下吧!”
接着,是一阵叮咚清脆的玉石响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绯色的高头履,鞋身是精致的牡丹图案,尖尖地翘起。
“咦,怎么是你?”
乐康猛地地抬头,瞥见女子那熟悉的容颜,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俊脸,隐隐有了裂痕。
他脑海里盘旋着刚才放出去的话——
我们不会再见面的!
不会见面!
见面?
……
乐康黑幽幽的眸子,看着氤氲在女子身上,熟悉至极的黑雾,拧紧了眉头,抿唇不语。
一时之间,他觉得手腕处的红疹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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