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陶臻很可能与皇叔父私铸兵器、豢养私兵?”萧骆北每一字都渗透着寒意。
“嗯。”慕晚舟十分肯定的点头,“从陶煜口中所说的账目一事来看,可能性极大。”
萧骆北冷笑一声:“很好!□□三万、弓箭三万、铁剑九万,皇叔父的胃口真是不小!”
慕晚舟沉声道:“圣上请尽快采取措施。”
“朕需要证据。”萧骆北风驰电掣的下了结论,沉思一阵又道:
“如果真有此事,左相府和临安王府中一定留有相关物证,需要尽快拿到手。”
“臣与圣上所见略同,”慕晚舟口气十分严肃,“臣定会想办法尽早确认此事。”
萧骆北斜他一眼:“你可是已经有了法子?”
慕晚舟叹了口气:“法子并不是没有,只是,马上除夕了,他们现在定会收敛,很难露出马脚。”
萧骆北正色道:“不必忧心。元宵节之后,按律皇叔父必须返回西域。在那之前,他们必定有所行动,我们会有机会。”
两人凑近,又细细商谈了许久,便到了午后。萧骆北批了一上午折子,有些乏了,便靠在榻上:“朕歇一歇。”
慕晚舟点点头,悉心的给他盖上绒毯,又将炭火靠近了些,吩咐下人们伺候好了,才退出了御书房。这日正好雪后初晴,阳光明媚,他便打算出去走一走。
关于陶臻与萧翊勾结一事,他心中尚有疑点。例如,那晚宴席上陶臻折回来之后,明显心绪不佳,是为何?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慕晚舟凝眉沉思,不知不觉行至御花园附近。他想得入神,步子也极慢,迈上湖上的石桥时,忽然从旁边倏地冒出一个人影,疾步来到他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伴随着一声张狂的怒骂:
“慕晚舟,你这个小人!”
慕晚舟惊了一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往旁边一歪,撞在石桥的栏杆上,险些摔下桥去。
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闪电般飞身上前,一把扶住了慕晚舟。
慕晚舟刚站稳,陆逐川如同鬼魅般袭往桥上另一人,死死卡住他的脖子,拖到慕晚舟跟前来。
那人被陆逐川掐住咽喉,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吐出几字:“放手!你给我放手……”
慕晚舟定神一看,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子,衣着华服,身子有些弱不禁风,但一双大大的杏眼却凶巴巴的,满脸的倔强,即使受制于人,眼中的锐利锋芒也不曾减弱半分。
明明是他先出手掌掴慕晚舟,他却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自己做的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是个一身傲骨的孩子,慕晚舟心想。
“你是何人?我何时得罪过你?”慕晚舟凝神打量眼前这美貌男子,目光缓缓移到他腰间的环形凤纹玉佩上——那是后宫中象征贤人身份的名贵之物。
“宋贤人?”慕晚舟幽幽吐字。眼前这一脸敌意的男子,竟是镇北将军宋远则之子宋清,前几日刚刚入宫被萧骆北封为贤人的那位。
宋清冷哼一声,轻蔑的瞪了身后的陆逐川一眼,怒道:
“还不让你养的这条疯狗把手拿开?!我是圣上亲封的贤人,等同于贵妃!我父亲是镇北将军!”
陆逐川见他态度嚣张,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宋清被他狠命一勒,顿时呼吸困难,一口气提不上来,脸颊发红。
慕晚舟向陆逐川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开宋清。陆逐川迟疑片刻,终是丢开了宋清。
宋清剧烈咳嗽几声,却毫不领情,抬手向慕晚舟狠狠一指:
“我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把圣上迷得死去活来,结果也不过尔尔!”
慕晚舟哑然失笑,毫不在意他的敌意和怒火,反而上前一步,十分亲热的开口:
“原来贤人是因为圣上才……?”
“闭嘴!”宋清恶声恶气的打断了他,脸却涨红了,“慕晚舟,你使下作手段迷惑圣上,我身为贤人,自然要小惩大诫!”
他出身将门,从小脾气刚烈,只因身子弱,无法像父亲一样前往边疆作战,只能作为皇帝的人进入后宫,本已有几分委屈。但他听说萧骆北能征善战、气度不凡,早就在心中暗暗憧憬,决心从此对萧骆北痴心不悔,当好他在宫中的后盾。没想到进宫数日了,连萧骆北的面都没见上——萧骆北一次都没去过他的寝宫。
宋清怎么说也是贵门公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命人一打听,得知萧骆北日日夜夜都跟慕晚舟厮混在一起,顿时气得不行。
此前他也不是不知萧骆北宠爱慕晚舟,只是以为,自己好歹身份不同,萧骆北不该完全不理自己才是,没想到萧骆北还真是……完全不理他,当他是空气……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他今日本在御花园百无聊赖的闲逛,一眼看见慕晚舟心事重重的过来了。他虽然没见过慕晚舟,但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又是这般美人……除了慕晚舟还能有谁?
他怒上心头,当即决定出手教训慕晚舟。
慕晚舟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禁心中感慨。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完全不知道萧骆北有多可怕、多难取悦,却一心只想着与自己争宠。
他出身名门,性子上难免骄矜,动不动就出手为难皇帝的宠臣,可谓蛮横无理,但也可说是率性而为。况且他并不使阴招,动手之后还大大方方等在原地,被抓住了也毫不服软,倒是有一身傲气、坦坦荡荡。
“宋贤人,”慕晚舟温言细语道,“若是臣将方才的事告知圣上,你以为会如何呢?”
宋清微微一滞,随即冷哼一声:“你也就会这些告状撒娇的手段了,你尽管去圣上面前哭诉,看他会不会废了我!我宋清敢作敢当,回头自会跟圣上阐明我的用意!”
慕晚舟却噗嗤一声笑了:“贤人真是快人快语。贤人放心,臣绝不会跟圣上提及此事。”
宋清似是难以置信,一双杏眼死死盯住慕晚舟:“你、你要耍什么花招?!”
慕晚舟朝他微微行礼:“并无花招,只是臣觉得,贤人教训得有理。臣定当规劝圣上,让他多多与贤人亲近,以后宫和睦为重。”
此话一出,不光是宋清,连陆逐川也难以置信的盯住了慕晚舟。
“你……”宋清惊讶的瞪大了眼,“你说什么?!”愣了一会似又反应过来,尖尖食指几乎戳到了慕晚舟脸上:
“你少来这套。怎么,想拉拢我?!”
慕晚舟还是很和气的笑着,看着宋清的目光简直可说是温柔的:
“臣绝无此意,贤人切勿动气。臣还有要事,便不叨扰贤人了。”
说着,彬彬有礼的一拜,带着陆逐川不慌不忙的离开了。
“……”宋清看着他离开的优雅身姿,不禁一时语塞。
·
慕晚舟与陆逐川一同离开御花园,陆逐川默默走在他身侧,眉头微皱。
“逐川,你有话就说。”慕晚舟淡淡看了他一眼,唇角泛开一丝笑意。
陆逐川沉声道:“你怎知我有话。”
“你有心事的时候,脸色总这么难看。”
“……”陆逐川沉默片刻,倒也没扭捏,开口径直切入主题:
“你惧怕那宋清?”
慕晚舟摇摇头。
“那是喜欢他?”
慕晚舟也摇摇头。
“那你为何对他百般忍耐?”陆逐川嗓音带上了一丝杀气。
慕晚舟侧头看了看他,却是微微一笑,反问道:“那逐川觉得我应当如何?也与他争风吃醋一番?还是将他所做之事告诉圣上?”
“……”陆逐川没有立刻答话,许久才闷闷的说了一句:“有时候,我弄不懂你。”
慕晚舟向他投来如春风般和煦的目光,缓声道:
“你可知,太后为何执意要将宋清迎入后宫?而圣上又为何会同意此事?”
一说到萧骆北,陆逐川全身的气场都变得如寒冰般的冷:“暴君的想法,我怎会知道。”
慕晚舟很有耐性的解释与他听:“圣上要与临安王一党及阉党对峙,便必须依靠手握兵权的重臣。镇西军虎符已被临安王掌管,而东厂又管辖锦衣卫,于是,手握镇北军虎符的镇北将军宋远则便是圣上必须仰仗之人。宋将军多年来也对圣上忠心耿耿……”
陆逐川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简单些。”
慕晚舟无奈的笑笑,看向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温柔:“圣上要将皇位坐稳,最好是有实力强大的外戚作为支持。将宋将军的子女迎入后宫便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对宋将军表示重视和信任。”
陆逐川略一点头:“但你又何必……”
慕晚舟眼中突然泛起柔情:“所以,宋清来到圣上身边,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我不但不会与他相争,相反,为了我们的千秋大业,我还要尽一切努力让他与圣上关系和睦,这样圣上与宋家的关系才能牢固。”
陆逐川像看疯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慕晚舟掩嘴轻笑道:“逐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善妒乃小人之心,而我对圣上可是一片丹心、堪比天宫皓月啊。”
他轻快的说着,眼眸中流光溢彩,好似夜空中闪动的星星。
无比的动人,却又无比的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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