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澈闭着眼,一动不动,冯管家不认识他,但知此人非富即贵,戒备地雇车,转身就走。
宋韧朝属下招手,示意他们先走一步,他气定神闲地绕道,凌厉惯了的脸骤然划出个笑,有些不自然:“岳父,你……”
“噗。”凌霄没忍住笑了声,迅速握拳掩唇低咳,忙不迭提醒:“您喊错了。”
在凌霄心里,宋韧不应该喊错的,不过,喊错也好像可以理解,在皇宫中、朝廷上向来都是以官名、大人之称,他从不曾称呼过哪个为伯父。
“伯父,你好。”宋韧杀人刀般的眼神,剐凌霄一眼,转而切换面部表情,平和沉稳道,“我找她有点事,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她说两句话?”
姜云澈扯了扯冯管家的袖子。
冯管家双眼圆瞪,中气十足:“不能!”
宋韧被冯管家喷了脸唾沫星子,他汗颜地拂袖擦去,冷索索地看姜云澈,呵呵了声,又道:“不知伯父家住何处,后生待会儿去拜访。”
“不必!”冯管家哼了声,抱着姜云澈就走。
徒留宋韧在寒风中凌乱,脸黑的快滴出墨,偏偏又得恭敬地作揖:“我找令爱真的有事,她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姜云澈急着扯了好几次冯管家衣袖,催促他快走,她针没想到宋韧还有这么谦逊的时候?害,真……比百年难遇的大洪水还少见。
“不要逼我骂你。”冯管家没好气地骂。
“主子!”凌霄大喊一声,看着晕倒的宋韧,连忙扑去接住他。
宋韧双眼紧闭,直直倒下。
姜云澈愣住,迟疑瞬息,推开冯管家走向宋韧,蹲下,去摸他的手:“宋韧,你怎么了?醒醒。”
“额,我家主子,是日夜操劳没睡好,所导致的心悸、头晕眼花,昏迷——”凌霄脸不红心不跳,口若悬河地编借口,宋韧却坐了起来,反手攥住姜云澈的手。
冯管家就要上来阻止,姜云澈道:“冯管家,你先回去,看兰莹是否把事情办妥了。”
“是。”冯管家点头。
等冯管家走了,宋韧屏退众人,不由分说拉着姜云澈去小巷子,有些生气,把她抵在墙上,双手摁在他的胸前,问道。
“小丫头片子,那人不是你爹,为什么你要误导我?我认错了,你也不解释,想看我笑话?”
姜云澈耳根微红,水漾大眼蒙了雾气,嘶了声:“你弄疼我了。”
宋韧条件反射松手,哦了声,一瞧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心软了,放轻声音问道:“见到我,为何要躲?”
姜云澈脑子飞速运转:“家中有急事。”
“撒谎。”宋韧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一双锐利的瑞凤眼将她看穿,道,“你这个小骗子,嘴里就没句实话。女扮男装骗我,我算是被你骗惨了。”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姜云澈与他对视,晨星似的眸子顾盼生辉,汪着一片水花,被戳穿了,她很怕宋韧误会他,急着解释。
“我没想骗你。为了攒钱买衣裳、头赞、步瑶,我以玉面公子之称在书宝斋代抄,因为话本的事,不小心给你惹了麻烦,你来找我吵架,我总不能自曝女子身份给你话柄拿捏吧。”
宋韧若有所思,黑曜石的眸子像无底洞般,深邃吸人,良久,才嗯了声。
姜云澈继续道:“女子在外行事多有不便,就常常男装示人。”
况且前世,最开始她也不知道代抄的大金主,是宋韧。所以姜云澈补充:“最开始接你的代抄任务,我也不知道金主是你。”
宋韧点头,屈指弹她一个爆栗,薄唇轻启:“瞧你也不像撒谎。那我问你。”
姜云澈手腕瘙痒难耐,被她藏在身后,冒着汗点头:“你问。”
“你、你…”宋韧耳根泛红,喉结窜动,他吞了吞口水,像在问一个平常的事情,可又很紧张那般,“你婚配了吗?”
婚配。姜云澈几近窒息,眼底有慌乱。宋韧最讨厌别人骗他,她不打算骗宋韧。
姜云澈黑鸦般卷翘长睫颤栗几下,垂落,覆住满眼不知所措,点头。
宋韧瞳孔紧缩,眉宇皱成川字:“你婚配了?你许人家了?你订婚了?”
“指腹为婚,家中长辈的意思。”姜云澈几乎快站不住,摇摇欲坠,使劲抓挠起红疹的地方,呼吸急促:“但我——”
不喜欢他,四个字没说出口,人便晕了。
宋韧一把搂住她,眼中冷气摄人,掀开她的长袖,密密麻麻的红疹可怖,翻开衣领,锁骨至后脑勺,全是红疹,连忙抱住她跑出去。
凌霄一见他出来,急忙道:“殿下,大人们去南街处理水患,视察队说一切都在控制中,您设计的堤坝防护,还得您亲自去指导,大家都在等着您,您看您…”
“不去。”宋韧踩上马镫,抱着姜云澈,勒住缰绳,“你替孤去。”
“殿下!”凌霄惊愣,“可是——”
千里马犹如开弓之箭,奔腾而去,宋韧抱姜云澈火速回了客栈,踹开门:“去找随行御医!现在去!”
“您受伤了?”暗卫头领青烽急道。
宋韧踹他一脚:“孤让你立刻去!别废话!”
他把姜云澈放上床,犹豫了下,翻动她的身子,把她的袖子挽到胳膊处,查看病势,突然,几袋大米分别从衣服里掉出。
御医跪了一屋子,冲到宋韧面前:“殿下,您哪里不舒服?”
宋韧打开袋子,剐了御医一眼:“是她,不是孤。”
御医忙不迭为姜云澈诊断。
宋韧抓了一把米,放在鼻尖微嗅,玉云并不贫苦,绝不会偷几袋米,根本没必要把米藏在身上,况且,见到她时,她刚从粮仓出来…
“青烽。去查粮仓。”宋韧一拳砸在桌子上。
“殿下,我们昨日才查过粮仓,没有问题。”青烽蹙眉,汇报,“没有缺斤少两、掺假。”
宋韧语气冷冽,“上次大水,视察队为什么会中毒,查到了吗?”
“军医说是食物中毒。天凉受寒,加上食物受潮有些不新鲜,士兵们才会上吐下泻。”
“封锁粮仓,每一个粮仓都必须重查。”
青烽领命退了出去,御医拱手作揖回禀:“这位姑娘,是矿料过敏了,有些严重,迟点皮肤便会溃烂。但这病来的凶猛,用对了药,去的也快。”
“你熟读医理,精通针砭、植物,能看出来这米可有异常?”宋韧抓把米地给他。
御医双眼如炬,摸闻尝搓捻,迟疑道:“这里面,是有点矿,但臣不敢确认。”
宋韧点头,抓了几把米给他,缓缓道:“分给随行御医好好研究,此事决不可外传,事关重大。”
“是。”王御医忠厚老实,能混到太医院一把手的位置,靠的便是多做少说少打听,嘴巴严实,能择明主,他当即磕头,“微臣铭记于心。”
屋中人屏退后,只剩姜云澈与宋韧二人。
宋韧手执竹简,等着姜云澈醒来,侍女熬好汤药,进来喂她,宋韧觑了好几眼,提笔要写字,却发现书被拿反了半个时辰。
“……”是他心不静了。
“爹!母亲!”噩梦如毒蛇缠住她脖子般,姜云澈浑身冷汗,猛地坐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宋韧的毛笔一歪,在宣纸上拉出墨痕,毁了丹青画像。
姜云澈下床,却发现米被宋韧打开了,面色紧绷,走去,却见宋韧把宣纸揉成团,扔了,画的好像是个长发女子。
“你画的是,上次你要送发油的女子吗?”
“上次,我说送发油给我母亲。”宋韧纠正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说要送给哪个适龄女子。”
“那你画的是谁?”姜云澈脱口而出,问完便觉得自己多嘴了,他的身份,其实不是她可以置喙的。
“你想知道?”宋韧走来,撩起她的袖子,喝了药后,果然红疹没有加重。
“我不想。”姜云澈披了大氅,斜睨他,“我现在要回家了,多谢搭救之恩,下次报恩。”
今日可算没下雨了,天放晴,飘着几片悠悠白云,阳光熹微,姜云澈踏出门槛,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烦闷。
宋韧却堵住她的路,姜云澈要走,宋韧胳膊一伸,拦住她的路,姜云澈走哪儿,宋韧挡哪儿。
姜云澈不悦地看他,刚要问你想干嘛,宋韧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揉成团的宣纸,东扯西扯展开。
只见画上女子面容丑陋,线条毫无章法,模样可怕,胳膊与腰身画得更是一言难尽。
宋韧字写的不咋样,碍于辅政要批折子,硬着头发在太傅和永安侯督促下,偶尔练练,至于这画技,那就实在,惨不忍睹了。
要不是女子着装画得还算能认,姜云澈做梦都想不到画的是她。
良久,姜云澈沉默着,吐出一句话:“你在侮辱我。”居然画得那么丑!
趁其不备,姜云澈转身离开,嘴角有细微的弧度,抑制不住的上扬。
宋韧跟在她身后,拎住她的大氅,姜云澈身材娇瘦纤细,躲不开挣脱不了,只能任他把自己拎走。
“你的未婚夫是谁,快告诉我。”宋韧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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