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夜风还凉,是疏离的。
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清冷。
陈长宁微微一怔,万万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了这样的待遇。
但好在她天生不是那种气性大的人,初初恍惚一下,也没怎么生气,转身还是跟在了裴醒身后。
——开玩笑,不跟着他他等会儿拐弯儿了走丢了算谁的?她可不想一直再提心吊胆的了。
裴醒马上就发觉陈长宁跟在他身后了,他一开始置之不理,就无视她。后来不耐烦了,转头冷漠地撵她,“别跟到我身后,很烦。”
——呸,谁乐意巴巴地跟着你,还不是为你好?等你被拐/卖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陈长宁心里吐槽的起劲儿,却忘了自己的身体也是个比裴醒还小的小孩儿,真要遇到危险了,她才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一个。
但她嘴上什么也没说,真的停住了脚步,直到裴醒走出十步开外,她才又跟上。
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着这十步的距离,裴醒再转头时,她就一脸无辜地站在那儿,扮可怜,“我……我回家的方向也是这个……”
裴醒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原本以为陈长宁还跟上辈子一样,那样他大不了跟她硬碰硬。结果现在的陈长宁好像一个软柿子,打一巴掌都憋不出个屁那种,成日里软绵绵的,时不时还要向他展示一下她那点儿可笑的怜悯和善意。
——她到底想干嘛?他都这样对她了,都不会生气的吗?以前不是挺豪横,像个恶狗一样逮谁咬谁?
裴醒眼前又闪过上辈子在陈长宁手上受过得打骂欺辱,可还没等他细细回忆,昨晚的事儿又突兀地撞入他脑海里。
他脸色一沉,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样的异样感,总之令他很不舒服。
她这副模样,让他满腔恨意无处安放,让他不自觉就生出,对眼前境况束手无策的烦躁。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看到裴醒转身继续往前,陈长宁又亦步亦趋地跟上,这次裴醒没再轰她,任由她在“安全距离”外跟着。
裴醒半路进了一家书店,约摸是以前跟在亲生母亲身边儿时养成的习惯,他在这儿办了借书证,来换书看。
书店狭窄拥仄,成摞的书却乱中有序,陈长宁脚边的书架上是一排流行小人书,微微泛旧了,页角有些卷曲。
陈长宁翻了本颜色艳丽的漫画,乖乖巧巧地侯在另一排书架口等着裴醒挑书,以顺路之名,行监视之实。
裴醒好几次想趁她不注意自己偷偷溜走,结果人家警觉性高,只要他动弹,抬头必能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神在盯着。
裴醒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
出了书店以后,陈长宁倒是无意间看到街边一个卖彩票的小店,什么大□□、双色球。她心里怅然一叹:要是在她那个世界里,她至少还能买个体育彩票的赌注,即便不能中头彩,最起码也能知道哪队赢了,押中了说不定就大赚一笔,哪儿至于在这儿受裴醒这小屁孩儿的窝囊气呢。
不过陈长宁最终还是如愿盯着裴醒回了家,俩人一前一后进家门,就见家里两个大人坐在客厅。台式摇头扇的声音不小,桌上摆了个颜色粉嫩的、带奶嘴的奶瓶。
“……”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四个人,一起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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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瓶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因为陈松世拉不下脸面再去退。
“明明是你说的冲奶粉的水杯,这不,带盖儿的奶瓶嘛,还带着奶嘴的,颜色也好看啊……”
“姓陈的你跟我这儿闹着玩儿呢?你女儿八岁了!不是八个月!你给她用带奶嘴的奶瓶?……”
“用奶瓶怎么了?小时候能用现在就不能用啦?那卖店是我单位周围的,人老板都认识我,你让我怎么张这个嘴去退?”
赵岚英不依不饶,但陈松世这次格外硬气,陈长宁只好有气无力地出来打圆场,表示她愿意接受这个带奶嘴的奶瓶。
夫妻俩有了台阶下,谁都没再提这事儿了,还兴冲冲给女儿冲了一瓶刚买回来的奶粉。陈长宁抱着奶瓶回了屋子,又无奈至极地放到小桌上。
上铺的裴醒床上的蚊帐已经挂好了,他在看书,安静得很。好像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陈长宁,但其实自她推门进来,这一切就都落在他余光里了。
裴醒翻着手里的书,嘴角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笑意,快的好像幻觉一样,他就又恢复了那副淡然沉着的模样。
陈长宁抬头看看他,颠颠儿地出去拿了个杯子,拧开奶瓶,从里面倒出来一半儿。又捧着走过去,仰起头来看着裴醒,
“之前的牛奶我妈都是盯着我喝的,我没法儿给你分,但现在她不太在意奶粉,所以咱们两个可以一起喝了……”
她稍稍举高了些,裴醒立刻就闻到了淡淡的奶香味儿,带着甜梢儿。
“要不要尝尝,比牛奶还好喝,可甜了……”
“不喝。”
裴醒沉声打断了陈长宁的示好,小姑娘脸上的笑一瞬凝滞,颇有些尴尬的放下了举高的杯子,然后自己咕吨咕吨喝完了。
晚饭有青椒炒蛋和炒茄瓜,而且赵岚英蒸了青豆米饭,又弄了个米酒小汤圆。两菜一汤,吃的陈长宁乐不思蜀,傍晚时候因为裴醒生出的那点儿不愉快也统统烟消云散了。
盛夏的时候平城人都不喝凉白开了,比起白水,绿豆汤和冰镇西瓜更能解暑。
赵岚英吃罢饭就煮了满满一锅绿豆汤,放凉以后盛到不锈钢小盆儿里。塑胶桶里的一半井水中,冰了西瓜和番茄黄瓜,把西瓜抱出来,盛着绿豆汤的小盆就有空儿放进去,隔着容器飘在水面上,等到喝的时候就清凉爽口了。
赵岚英把西瓜一分为二,一半儿放到镂空塑料篮里,盖上布巾防止蚊虫叮咬,又拿了个勺子插/进去,捧给陈长宁。
“回房间吃吧,凉快。吃好了送到妈房间里来,你爸我俩吃你剩的。”
这是他们陈家以往默认了的规矩,因为陈长宁吃西瓜只挖芯儿,又甜又少籽儿的部分。
裴醒去冲澡了,陈长宁用勺子给西瓜分了四等份,一份挖出来放碟子里留给裴醒,一份自己挖了吃了。剩下地送到父母房间里,赵岚英看着那被挖空了一半的、齐齐整整的西瓜,毫不夸张的说,眼睛都直了。
“老陈老陈。”
陈松世正靠在床头看报纸呢,灯光有点儿暗看的稍费力些,就听到妻子急急的唤,还盯着那块儿西瓜。
“怎么了又……”
赵岚英指给他看,忽然就漾出一个笑来,“是小宁……小宁她这回没挖芯儿……”
陈松世闻言扶了扶鼻翼上的眼镜,也看过来,果真——。以前送来的都是挖的七零八落的,他不喜孩子这种坏习惯,奈何妻子一直纵容,说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他才一直没有因此训斥她。
但这回的可大不一样,他讶异地朝妻子看去,对方也一脸不明所以,“这么一想,小宁好像这几天的确乖多了,话也变少了,性子也没那么急躁了,吃饭不用哄着喂,作业也每天早早儿就完成了……”
“……嘿,这孩子……”
陈松世觉得高兴,“孩子懂事儿了,多好啊,我也觉着好像比以前省心多了,最近都没闹腾过,看着可乖……”
——怎么说呢,孩子还没到该懂事的年纪,却已经开始慢慢乖巧起来,赵岚英夫妻二人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你寻摸着,会不会是被小醒给熏陶的?”
“那孩子小小年纪可太懂事了,看着沉默寡言的,学习又好又爱看书,也从不惹事儿。不定小宁就是跟着小醒有样学样,才这么懂事儿的。你还整天看人不起,这会儿都给你女儿教好了,小福星嘛这不……”
但裴醒是赵岚英心头一根刺,听丈夫这么一说,赵岚英瞬间僵下脸来,“你可拉倒吧!敢情啥好事儿都因为他?我跟你说是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吵嘴,以后少在我面前提那个小丧门星,听着就来气……”
陈松世反感地瞥她一眼,不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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