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宁这屋儿就风平浪静的多。
只不过洗完澡回来的裴醒又双叒叕拒绝了长宁的好意,小姑娘也没再坚持,自己吭哧吭哧把碟子里的西瓜吃完了,还顺手把吐的西瓜籽收拾了。
然后出去洗澡。
“裴醒,桌上放了扇子,你上/床之前记得拿,晚上热了可以扇扇。”
陈长宁背对着裴醒说的,说完后正打算开门,久久没听到回应,她还以为裴醒没注意听,又回过头去。
对方则被她执着的眸色盯的无所适从,只能眼神闪躲着,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陈长宁眼见他死犟脾气最后还是得开口,心里别提多舒坦。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反正本姑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我够厚脸皮,总有一天你会被本姑娘打动。
陈长宁心里得意,转过身后自得一笑,蹦蹦跳跳地洗澡去了。
回来的时候裴醒好像已经睡了,估计也热,薄被只搭了肚子,免得受凉。
陈长宁肚子有点儿胀,吃太多了睡不着,就坐书桌前吹着风扇描字帖。桌布是红白格子的,台灯泛着暖黄色的光,屋里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裴醒偶尔翻身的声音。
这字帖是这周末的作业,老师上课时提过一嘴,她就给记下了。想着提前写完,不定周末可以出去玩儿或者睡大觉呢。
她手快,没一会儿功夫,四页字帖就描完了,写的脖子酸疼,就站起来活动筋骨。顾忌着裴醒,所以也没敢发出声音,就扭了扭腰和脖子,对着书桌的小镜子做了几个鬼脸。
裴醒的确睡了,但中途又醒了,而且翻了个身,侧着躺正好能看见陈长宁。
自然也就看见了她那些滑稽的动作和鬼脸。
她甚至半点儿发现他在偷看的意思都没有,还在乐此不疲地自娱自乐。
——像个小傻子。
裴醒嘴角莫名隐出一丝笑意,又忽然滞住,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人家就算是傻子,也是快乐的傻子,他算什么?狗屁不是,还不如她一个傻子快乐。
裴醒垂下眼帘,不再看下面的陈长宁,用力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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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长宁依然起的比裴醒早,好像她生物钟就是要比他早半个小时那样。
裴醒把被子叠好下床的时候,陈长宁嘴里叼着她那个奶瓶,给他捧了一杯冲好的奶。
裴醒刚想开口,陈长宁已经用另一只手把嘴里的奶瓶拿下去,“我妈今天早上没做饭,你如果不喝你就要饿肚子。”
“……”
即便不想承认,裴醒还是可耻地迟疑了。
之前他一直倔强地,吃饭时不愿意多吃,只吃自己面前那点儿菜,每次都是半饱,后半晌就要靠喝水充饥。他正在长身体,那种滋味很不好受,要是一丁点儿东西都不吃……
——但裴醒还是没接。
“我有我妈留的钱,我可以自己去买早餐,用不着你管。”
——嘶,这人,怎么这么犟呢?
陈长宁这次忽然硬气起来,举着那杯奶挡在裴醒面前,“骗谁呢,你有钱你为什么不坐公交车?”
裴醒猛的抬眼看她,眼里迸射出些古怪之色。
“……你……”
“我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跟着你回来的,你忘了吗?平城的公交车夏秋季节晚九点才会停,但你是走路回来的。”
“你妈妈把抚养费都给我爸了,怎么可能还会给你钱……”
她这话说出来,裴醒接不上,一时之间就两两沉默着。
陈长宁垂下眼皮,声音是越来越小,但举着杯子的手没有放下去,反而又冲裴醒近了些。
“……喝吧,本来就该有你一份儿的,我家拿了你妈的钱,本来就该好好照顾你的……”
陈长宁的声音已经小的像蚊子叫,小姑娘眉目温软的不像话,裴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会觉得,面前的人,并非前世那个欺辱他的陈长宁。
——但她们分明长着同一张脸,除了她的怪异,赵岚英夫妻俩也和前世如出一辙。
裴醒深吸一口气,甩掉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他急于逃离这个地方,摆脱陈长宁无谓的纠缠。
他皱着眉,面色冷然地接过那杯温奶,仰头一饮而尽。把杯子还回去的时候,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他凌厉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竟然诡异地犹疑了一瞬。
“我有没有钱坐公交买早餐,都跟你、跟你们陈家没有半毛钱关系,用不着你管,也用不着你多嘴。”
这话冷冽,像是惯性说出来的,可陈长宁却一瞬听懂他的话里有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我爸妈他们的,这是你的秘密,我不会乱说……”
裴醒一愣,不得不惊异陈长宁什么时候竟变得好脾气至此,他的确不想她多说些什么话传到陈松世俩人的耳朵里,再给他徒增麻烦。但他说这话其实只是字面意思,不想让她多管闲事而已,她却解读成他在警告,警告她保守秘密。
说实在的,裴醒不喜欢这种感觉。
保守秘密这四个字,听着就很亲切,让他觉得讨厌。
但裴醒已经懒得跟她浪费口舌,越过陈长宁就往外走。才拉开门,就看见陈松世端着一盘炒菜和一盘烙饼,从厨房里出来。
瞧见他了,还笑着招呼他,“小醒起床啦?快去洗漱,马上开饭了。”
——“我妈今天早上没做饭,你如果不喝你就要饿肚子。”
他猛的回过头去看陈长宁,对方歪着头笑得一脸狡黠,要多嘚瑟有多嘚瑟,从他身边经过时,还不忘多嘴,“……怎么这么好骗啊你,我说什么你都信……”
“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你能多吃点儿,不至于长不高,以后变成个矮冬瓜。”
撒谎精冲他展颜一笑,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走向了餐桌。
“……”
——骗子。
赵岚英打了豆浆回来,稍微热一下就能喝,特别香醇,炒的菜是豆角肉片和番茄炒蛋。
番茄炒蛋偏甜口儿的,陈长宁很喜欢。约摸是因为那会儿裴醒喝了她冲的奶粉,心里还乐呵地找不着北呢,又贱兮兮地给裴醒碗边儿放了个煮鸡蛋。
裴醒没动,被陈长宁的眼神端详了好一会儿,弄得陈松世俩人都快注意到两个孩子之间怪异的气氛时,裴醒这才拧着眉,咬牙拿起了那个鸡蛋剥开。
——啧,好喜欢你讨厌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哈,成年人的恶趣味)。
该说不说,这顿是裴醒来陈家以后,吃的第一顿饱饭。而且赵岚英几次翻了他白眼儿,好像想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但都没能说出口:因为没人帮腔,最宠爱的女儿还时不时冲他这个外人笑得一脸灿烂。
一顿饭快结束的时候,陈长宁搁了筷子,又开始作妖。她眼巴巴看着最疼她的母亲赵岚英,提要求:
“妈,那个……我不想你接送我上下学了,我想坐公交车去。”
赵岚英筷子一停,满脸不解,“不是,为什么啊小宁?妈接送你从没迟到过啊,也没磕着碰着,你怎么就不愿意让妈接送你了?”
陈松世也看过来,等女儿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妈,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不想你接送了。你要上班,还要操心接送我上学。老师说了,能给父母减轻负担,就要力所能及地去做。”
——嘶,陈长宁啊陈长宁,你现在扯谎是越来越厉害了,而且还能说的这么漂亮,简直水滴不漏。
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话术了。
见赵岚英脸上果真有几分动容,陈长宁连忙趁热打铁,“妈——,每天坐公交还省事儿呢,我还可以和裴醒一起作伴儿,你也不用来回来地跑了。”
被突然点名的裴醒动了动眼皮,看向眉飞色舞的陈长宁。他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但直觉告诉他她真的很麻烦,还是个爱撒谎的缠人精。
陈松世一听她后面那句,哎——,觉得可行啊:本来小宁有老婆接送,寄养的小醒却要自己坐公交去上学这事儿,就一直梗在他心里头。他好面子,生怕这事儿传出去,被那些爱嚼舌根子的街坊邻居和单位同事戳脊梁骨儿,现在女儿这么一提,他就又有想法了。
那当然是坚定地站在女儿这边,还能成全女儿乖巧懂事的孝心呢。
“岚英啊,其实我觉得可以的。楼上嘉和妈当初送她儿子嘉绥上学,也只送到九岁啊。我看报纸上说,人家国外都是让小孩子自己认路坐公交上学的,让孩子自己独立一下,挺好。”
陈松世还不忘提提别人家的孩子作典例,以求妻子能同意。
赵岚英是个粗人,初中文化水平的,被丈夫和女儿这一通攻势说下来,竟然也品出了那么几分道理,不似刚开始那么排斥女儿自己坐公交上学这事儿了。
“……可……小宁那么小一孩子,连路都认不全呢……”,赵岚英还是担忧。
主要是担心陈长宁年纪太小,顾不住自己。
陈松世则没有那么玻璃心,不以为然:
“人家那公交车上的司机师傅都大活人,还能给你孩子弄丢了?坐六路公交车,从第一站到最后一站才五毛钱,还是投币的,带上小醒俩孩子一天来回才两块钱。”
“等两个孩子大一些了,给他俩一人买一辆自行车,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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