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路有什么关系,红星小学旁边就有个站点,到站了下车不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小宁打小做什么都是我跟在身边的……”
陈长宁无奈地看着父母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其实很想义正辞严地跟他们说,她可以的,别说坐公交车,她那个时代都坐地铁了,坐个公交车有什么可讨论这么久的?
但是她怕她这话说出来要被当成异类,要知道原主从小生活在母亲赵岚英的羽翼之下,公交车对她来说就仅限于见过,会坐才有鬼了呢。
另一边,裴醒吃完了饭,已经准备起身去上学了,陈长宁见了就有点儿着急,爸妈再不讨论出个结果来,她的计划就得泡汤。
“妈——,你们俩别争了,我能自己坐的,我跟着裴醒,裴醒会坐,我先下车,再过几站他下车,晚上我们一起回来。”
话音刚落,赵岚英夫妻俩人瞬间噤声,又不约而同地看向裴醒,当事人半晌连眼皮都没抬。正当陈松世打算开口问他愿不愿意的时候,裴醒这才侧目看向陈长宁,“……我怎么样都行,让长宁跟着我吧。”
陈长宁表情一滞。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长宁”,陈家人都直接叫小宁的,长宁这个称呼就好像再疏离些,和他的人一样,正经又冷淡。
陈长宁还来不及细想裴醒怎么突然对她换了称呼,对方已经站起身来,转头作势要回房间了。
陈长宁也赶紧打发爸妈,“爸,妈,我也吃完了,我回房间收拾书包,你俩慢慢吃不用管我。”
“我待会儿和裴醒一起坐公交车去学校。”说完就跑。
“哎——”
赵岚英在后头喊了小几声,都没喊应。只好悻悻地放下了胳膊。
“怎么这裴醒来了家里以后,小宁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以前没发现她这么黏人呢?中了什么降头……”
赵岚英扁了扁嘴,咬着筷子小声嘟囔着。陈松世刚喝一口茶,听见后摇摇头就笑,“俩孩子差不多大,玩儿到一起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小宁这么可爱,又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伴儿,你当妈的该开心才是……”
赵岚英则不以为然,没当着陈松世的面儿煞风景,心里却悄悄啐了一口,“……旁的哪家孩子不能当伴儿,非找他?敢情谁稀罕似的……”
陈松世眉头一皱,不悦地看向妻子,对方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自顾自去收拾碗筷了。
房间里,陈长宁看着裴醒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在整理自己的书,她心里当然也有点儿开心的,想着裴醒叫她长宁,那应该算是态度转变了点儿吧,好感度上升了,不就离苟命的最终目的又近了一步。
“走到六路公交车的第一个站点要走两道街,我出门之前如果你没收拾好,那你就让你妈送你去,别耽误我上学。”
裴醒往自己书包里塞书,头都不抬一下。“而且我没钱坐公交车,把你送到站点以后你就自己坐,到站下车就行,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去和你妈说,让她继续接送你,也省的给我添麻烦。”
陈长宁赶紧信誓旦旦地保证,就差没拍着胸口,“好,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一会儿我问我妈要了零钱咱们就走,你稍微等我一下……”
配音没应她,不过陈长宁也早就习惯裴醒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了,赶紧转身出门,去客厅找赵岚英要硬币。赵岚英随手给了她好几个硬币,又给了她几块钱纸币。
“别乱花,宽备窄用,尤其是别买那些辣条吃……”
赵岚英嘱咐起来没完没了,后面响起开门的声音,是裴醒。背着他的书包出来了,像是要去门口换鞋。陈长宁想起来刚才在屋里他说过的话,又急着回屋拿书包,来不及再在这儿听母亲唠叨了。
“妈我知道啦,我得赶紧回屋拿书包,一会儿赶不上公交车……”
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进房间,再出来的时候玄关门开着,裴醒已经不见人影了,又慌里慌张地拎着书包往门口冲,连后面赵岚英给准备好的水杯都没拿。
“……小宁,水杯!”
“哐——”
陈长宁夺门而出,水杯最终还是没拿。
赵岚英看着紧闭的门,又转头看看悠哉悠哉靠在沙发上看早报的丈夫,莫名其妙心里涌上点儿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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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小狗阿黄,吃了陈长宁一块儿肉以后就记住了她,裴醒俩人下了楼,它还冲他们汪汪的叫。卖茶叶蛋的周姥姥锅都快空了,听了动静还忙里偷闲地跟长宁打招呼,问她吃过饭了没。
不认识裴醒,也连带着夸了几句这娃儿长得好看,陈长宁就嘿嘿的笑,跟人家说裴醒是她家的远房亲戚,以后就住她家了。
只是离了楼区不远,陈长宁和裴醒之间,还是保持着十步的安全距离。
好像只有这样,他俩才能相安无事地共处。陈长宁也不气馁,就觉得这点儿进展也挺好,总比裴醒刚来陈家那两天一声不吭地强。
裴醒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陈长宁一定在后头跟着,而且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自己不知道路和站点,他往哪儿领,她就往哪儿跟。
生养在象牙塔里的人,果然够不谙世事,他还是不解,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他呢,信他一个才来家里两天,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裴醒恨她,恨赵岚英。整个陈家,除了陈松世,他恨这母女二人恨得发疯。所以即便这几天,陈长宁几次三番地对他示好,又竭尽所能地阻拦赵岚英对他的恶意和羞辱,他看在眼里,偶尔动摇。更多的时候,脑海里想起前世受过的苦难,他还是无法原谅她们。
怎么能原谅?
从前她们自己造下的孽,就算死了又生,赵岚英还是赵岚英,陈长宁还是陈长宁,没有就此抹去的道理。
她们得偿还。
所以那时候陈长宁提出要和他一起坐公交上学的时候,他垂着眸,心里就生出丝丝缕缕的恶念,缠绕住他整个人。
他非做不可。
和六路公交车站相反的那条路,过两条街道拐三个弯儿,有一条老巷子。老巷子的深处,蜗居了一群乱七八糟、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表面上看着像是一般的混混,只有他知道,他们其实是人/贩/子,专做各种地/下交易。
当年那一片儿丢了好几个孤身去玩儿的孩子,才开始有人留意,这伙人方才暴露出来,然后被抓进监狱判/刑。
但现在,还没有人发现。
——裴醒心思毒,毒过蛇蝎。
他想送给那帮人一份大礼。
陈长宁当然无知无觉,或者换句话说,她骨子里是个十八岁的小大人儿了,都想不到裴醒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十岁孩子,更想不到他心思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她根本没防备。
裴醒把陈长宁越领越远,越走越偏,陈长宁不清楚地势,只当是裴醒在抄小道儿。只是走着走着,裴醒停了,停在一个路口,路口旁就是那条老巷。
“你过了这条巷子,就能看见站点,上车以后投一个五毛硬币,每到一站司机师傅就会喊一声,你听到红星小学的时候,下车就可以了。”
裴醒佯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装得再像不过了。他嘴上细细叮嘱着,心里却已经想好了眼前人以后的惨状,还有赵岚英丢了女儿后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模样。
他心里觉得快慰。
——这是你和你妈该赎的罪。
他这样想,眼神都不自觉狰狞了两分。
陈长宁很乖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裴醒转身想走,下一秒袖口却被拉住,他顿住步子,转头看她,“?”
“其实,我妈给了我好些钱,让我买喜欢的零食吃。咱们可以一起去坐公交的,那些钱足够了……”
裴醒垂下眼帘,没再看她,轻轻地挣脱开了。
“我不想坐公交。”不想和你。
陈长宁闻言,怯怯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声音越来越小,“我跟我妈说不想她接送,就是想让你能也坐车去,来回两趟,你用走的肯定会累……”
裴醒心口一颤,先前那种不可名状的怪异感觉又开始涌上来,他皱了皱眉头,双手垂于身侧紧握成拳。
半晌,一句极轻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对我好?
他终于还是问出口,像是要给自己心里那些莫名的酸涩找一个答案。
但陈长宁显然并未看出裴醒的情绪波动,听他问为什么,楞楞地“啊?”了一声。
裴醒没再追问,此事再没了下文。
他理智尚在,但还是想快快地甩了她离开,好像多待一秒,就怕自己会后悔似的。
可陈长宁不依不饶,不给他逃的机会。
“你先别急着走啊,你听我说完。”
“我妈早上跟我说,她今天要买排骨,晚上炖冬瓜汤。你下午放学了得坐公交,和我一起回去,要不然你像昨天一样回去那么晚,你就没得吃了。”
说着,她还低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塞到裴醒手里。
“留了坐车的钱,剩下的你也可以买零食吃,裴醒,这是我们家该你的,所以,我也会好好照顾你。”
说完,她冲他展颜一笑,映着盛夏清晨的日光,露出门牙来,格外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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